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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森林所见之梦(1 / 2)



浓雾散去的荒野,空无一物。



这块无人靠近、遭到魔力薰染的土地,被称为「魔法湖」,在大陆上共有五处。



「你知道这座魔法湖从何时就存在于这里吗?」



「不知道。」



银发少女稍微皱起眉头如此回答。



不到一周前,这块土地上还弥漫著一片浓雾。如今魔兽死后,视野已变得相当辽阔。



风中混杂了沙尘与魔力。就像是要护著少女不受狂风摧残般,站在旁边的青年支撑著她。



「别管那种事了,你最好睡一下吧。就算伤口愈合,也不代表身体状况恢复了。」



「毕竟是被阿卡西亚砍到,这也没办法呢。」



虽说不是致命伤,但毕竟是遭「魔法师杀手」攻击所受的伤。再加上之后使用了转移,他体内的魔力已经只剩下零碎的残渣。尽管伤口勉强愈合了,但直到现在都很难称得上彻底痊愈。瓦尔托感受到自身的沉重感,露出苦笑。



「不过这样就了结一件事了。如今魔兽消失,她的担忧就稍微减轻了。」



「你说的她,是指苍月魔女?」



「没错。」



瓦尔托已经料到她会排除魔兽这个隐患,再来的问题就是自己要如何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不想与魔女为敌。只是,就算手边的情报再怎么有用,她肯定也不会乖乖倾听。



如果是其他人类,总会有办法操控。但唯独她,会基于瓦尔托「知道不可能得知的情报」这点,而不愿相信他的话。就算那是她多么殷切盼望的消息,只要他来历不明,魔女就不会试图接受他的帮忙。



所以──要引导她的话,就必须以若即若离的方式。



「所谓的魔法湖,其实是强大魔法的残渣。由人类所创造出来,离开人们手边的存在,绝对不是自然的产物。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其中一人就是魔女吧。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以前服侍过她。」



听到瓦尔托这句话,少女瞪大双眼。少女会如此震惊也无可厚非,因为他出生时缇娜夏就已经是塔之魔女,而瓦尔托从来没爬过那座塔。虽然有挑战过,却没有成功登顶。



所以这一切,都是她即将开始的故事。



「好啦,这次还有杀手锏。幸好她在杀死魔兽之后,自己也受到了重创。拜此所赐,我才能得到『那个』。」



他所秘密培育的杀手锏,能不要派上用场最好,但凡事总是要以备不时之需。世界上的强者比比皆是,当遇上他们的时候,能用来战斗的武器至关重要。



「那我们走吧。你说得没错,必须稍微休息一阵子才行呢。」



他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后,先行转过身。



然后──立刻停下了脚步。



「瓦尔托?」



他停住不动,银发少女一脸疑惑地抬头望著他的背影,心想难道有谁在前面吗?此时,她听到了陌生男子的声音。



「你们聊的事情挺有意思的。你的魔力量还不少,似乎是相当有前途的魔法师啊。」



这道清冷的声音,令少女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协调感。



宛如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似近似远的声音。



尽管男子的嗓音相当轻柔,少女却不知为何感到有些紧张。她从一动也不动的青年背后,悄悄观察著对方的脸。



──映入眼帘的是有著一头白雪般长发的年轻男子。



男子脸上挂著温和的微笑,从端正的五官可以窥见他有著高贵的身分。然而他身材纤瘦到有些病态,两眼浮现出歪斜的意志。蜜菈莉丝对这名来历不明、甚至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男子,涌起一股几近厌恶的情感。



瓦尔托的声音透露著内心的紧张,回问道: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明明是这么重要的时期,竟然一个人出远门吗?」



「我想说得收拾待在这里的小狗才行。不过,那孩子已经帮我解决了吧?」



察觉到他口中的「那孩子」是指苍月魔女后,蜜菈莉丝瞬间脸色铁青。这名将最强魔女视为小孩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她想出声询问,但瓦尔托似乎知道对方的来历。他背对著蜜菈莉丝,像是要保护她般挡在前面回答。



「确实是她消灭了魔兽。所以,你不要大意地外出行动比较妥当吧?因为她……一直在找你。」



「我知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没做好迎接那孩子的准备。等时候一到,我打算亲自去迎接她。那孩子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开心?她吗?」



瓦尔托罕见地发出堪称阴森的声音,让少女吓了一跳。她察觉到气氛险恶,手指正想拉住他的衣襬,却被瓦尔托亲手拦下。



白发男子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会开心的,毕竟她一直想见我。」



「……不管在哪个历史,你对她都这么傲慢。」



瓦尔托以不满的语气吐出这句话。蜜菈莉丝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这点对白发男子来说也是一样。他像个小孩般歪了歪头。



「不管在哪个历史?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在自言自语,毕竟我只是个旁观者。比起这个,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了,就此告辞。」



瓦尔托说完,便拍了拍蜜菈莉丝的肩膀,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白发男子却对著他的背影说道:



「以一名旁观者来说,你似乎很热衷于恶作剧啊。」



「我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协助事情走向该有的发展。毕竟我们一族只能这么做。」



「如果我说,就算这样我也不能放过你呢?」



现场气氛瞬间降到冰点。男子朝两人伸出右手。



他的手掌溢出白光。一股压力支配了全场,就算是不具魔力的蜜菈莉丝,也能明白他的实力超乎常理。她正要呼喊瓦尔托的名字时,青年早一步开口了。



「蜜菈莉丝,快逃。」



他的声音嘶哑,胸前缓缓浮现黑色的污渍。



在少女察觉那是血之前,看不见身影的男子笑道:



「那孩子呢,对我而言是无可取代的存在。为了将来,我不需要多余的人来碍事。」



「瓦尔托!」



少女发出悲鸣,一道要燃烧视野的白光迅速膨胀。



在那道白光要将一切燃烧殆尽的前一刻,瓦尔托迅速地编织好转移构成,并将其朝向不具魔力的少女。注意到这点的蜜菈莉丝朝他伸出手。



「等等,瓦尔托!」



然而,那只手在触碰到他之前,便遭到转移构成吞噬。



视野逐渐远去,少女对著慢慢淡去的青年大声惨叫。



毫不讲理,又突如其来。



就这样,伫立于历史旁的一名魔法师──自此从舞台上退场。







奔驰在空中的猫,发现站在城堡尖塔上的她后,立刻垂直下降。缇娜夏伸出纤细的手臂,让使魔停在手背上。听完报告后,魔女眉头深锁。



「发现那个男人的尸体了吗?」



听到有些意外的报告,缇娜夏歪了歪头。根据使魔的报告,从以前就有可疑举动、来历不明的青年魔法师,似乎死在旧杜尔札的魔法湖里。



「奥斯卡应该只让他受了轻伤才对……是治愈的过程不顺利吗?」



毕竟对方是足以将她契约者一军的魔法师,缇娜夏不认为他会如此轻易被杀,肯定是出了什么差错。



「不过,这样一来就不用烦恼了,也是不错。」



缇娜夏朝天空叹了口气,接著聆听定期报告。关于这件事的进展,依旧没有斩获。她露出苦涩的微笑。



「知道了……那么,你再去一趟吧。」



同样的事究竟重复过多少次了呢?



对于这趟只是为了寻觅无法找到之人的旅程,她内心的超然已如晨起夜寐般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即使如此,她仍旧无法完全割舍这块碎片。



缇娜夏站在塔上,凝望著这个世界。



与此同时,她深信著在世界的某处一定有她一直寻找的答案。







位于城堡入口处附近的大厅,大桌子上摆放著五彩缤纷的布料。



卷成筒状的美丽布料堆积如山,女官们正快乐地物色著。从年轻女性到年长者,每个人都拿起自己中意的布料,在自己或他人身上比对著,欢声笑语。尽管人数不多,但男性们也拿著深色的布料在手上观察。



这些不论素材和颜色都五花八门的布料,是由旅行诸国的布料批发商所带来的。布商一年会有四次像这样造访城内,向众人展示精挑细选的商品。在城里工作的人若想要购买,便会选择布料并丈量尺寸以订做衣服。城里几乎所有女性都期待著这天的到来。



魔法师之一的希尔薇娅也不例外。她一脸愉悦地来到谈话室,并在读著书的魔女面前双手合十地恳求道:



「吶,缇娜夏大人也一起去看布料吧!」



「不是最近才刚买衣服吗……」



「好啦好啦,别这么说嘛。有许多异国的稀有布料喔。」



「唔──」



缇娜夏一脸不情愿地阖上书本,将手边的茶杯放到嘴边。



「走嘛!我对缇娜夏大人丈量尺寸的结果很感兴趣!」



「为什么?」



话虽如此,缇娜夏依旧像是个被带去看医生的小孩,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然后被希尔薇娅拉到了走廊。



今天,魔女身上穿著前阵子刚买的短版白色洋装。从下襬可以窥见毫无防备的纤细双脚,从一早就吸引了跟她擦身而过的男人目光。



她的美貌可说是异于常人。虽然身材依旧苗条,但如今的她与少女模样时给人的骨感印象不同,身躯显得柔韧妩媚。希尔薇娅心底很好奇她的腰围究竟有多纤细。



与兴高采烈地拉著她的希尔薇娅相反,缇娜夏的脚步非常沉重。她很想找个机会直接转移离开,但要是这么做,肯定会惹得希尔薇娅哭泣。



此时,出现在走廊前方的男人叫住了她。



「缇娜夏!」



在眼前的是她的契约者以及其随从。魔女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希尔薇娅毫不迟疑地走向他们,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跟著过去。



奥斯卡将手上的文件交给拉札尔后,重新面向自己的守护者。



「我原本还打算叫拉札尔去找你的。来得正好,我们去挑布料吧。」



「我其实不缺衣服……」



缇娜夏已经感到疲惫不堪,奥斯卡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我对丈量尺寸的结果很感兴趣。」



「你也是吗!」



缇娜夏深感后悔,认为自己果然不应该来的。



「缇娜夏大人,腰好细呀!」



「要是再有点胸部就好了。」



这里是与女官们所在的房间不同的大厅,眼前所呈现的尽是特地为王族准备的高级布料。在房间的一隅,被不断丈量尺寸的缇娜夏,如今正精疲力尽地坐在长椅上。



另一方面,奥斯卡与希尔薇娅窥视著布商写下的尺寸表,擅自发表了感想。听到两人评论的缇娜夏,一脸疲惫地喃喃低语:



「不论是什么体型都是我的自由吧……」



「好啦,来选布料吧。总之就挑这个和……这个也不错。」



奥斯卡无视魔女的不满,伸手取了眼前的布料。以适合她头发的优质黑丝绸为首,他接二连三地将布料递给旁边的布商。魔女翻著白眼注视这一切。



「为什么你要帮我挑衣服啊……」



「兴趣。帮你换衣服是个不错的消遣。」



「请你找别的事情抒发压力啦……」



缇娜夏知道身为王太子的他背负著各式各样的重担,但她实在不希望自己被牵扯进去。奥斯卡观察著她那张无精打采的脸。



「原来如此。那乾脆去镇上玩吧,我来帮你挑衣服。」



「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要你安分一点!」



她在城堡张开坚固的结界就是为了避免麻烦,要是他主动离开城内就失去意义了。缇娜夏万念俱灰地站起身,拿起富有光泽的白色布料。



「总之我会自己付钱,请让我自己挑吧。」



「那是没关系,我自己也会挑。」



「……随你的便吧。」



缇娜夏无力地垂下头,接著忽然想起某件事,拉了拉奥斯卡的衣袖。



「怎么了?」



「要是擅自帮我订做新娘礼服之类的,我可是会诅咒你哦……」



奥斯卡听到这句话后,想起她以前经历过的苦难,当众大笑出声。







「奇怪?缇娜夏大人不在吗?」



在魔女因为丈量尺寸而受苦的几天后,拉札尔探头望著谈话室,对独自待在里面的杜安如此询问。缇娜夏若不在自己房间,多半都会待在这里才对。杜安很快地回答:



「拉札尔,你没听说吗?她说要去曝晒魔法具,要回塔两天左右。」



「那、那表示……」



缇娜夏自从来到城里后已经过了三个月。至今为止,除了那趟前往魔法湖的远征,她从未离开城里整整一天以上。至于她平常在城里都在做些什么,无非就是在魔法师的课堂上露脸、在训练场练剑、读书并进行解析、帮奥斯卡泡茶并遭到他调侃,过著相当平和的日子。



那么,她不在的话就表示……



「之后要变得不平静了?」



「怎么会。」



杜安的视线仍旧停留在魔法书上,直接回答道。



不论魔女本人身在何处,其设下的守护结界都能发挥效用。况且,奥斯卡就算没有守护结界,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拉札尔想起这一点后感到放心,然而此时的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就算魔女不在也能保有和平,但他并不归列于这个范畴之中。



两个小时后,拉札尔因某个原因,正骑马准备从后门出城。



「请您别这样!要是被缇娜夏大人发现,会惹她生气的。」



「所以我才要去啊,那家伙在的话肯定会唠叨的。」



「您不是已经治好鲁莽行事的毛病了吗!」



「偶一为之有什么关系。你如果有怨言,就留下来看家吧。」



听到主人这番冷淡的话,拉札尔虽然垂头丧气的,仍旧骑著马跟在后面。事情的开端在一个小时前。



奥斯卡过目著从各地传来的报告书,视线停留在最后一张纸上。



「拉札尔,你来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拉札尔拿著才刚收到的托盘,走向办公桌。由于缇娜夏不在,今天的茶是由一名女官所泡。少女刚被分配到王太子身边,正满脸紧张地站在墙边。拉札尔一边感受她传来的视线,同时将茶杯放到办公桌上,改而拿起那份文件。



「我看看……从上周开始,东部森林附近的村落就陆续发生村人行踪不明的事件……失踪的人会在两、三天后,以乾尸的状态在森林中被人发现……呃,这是什么啊!」



「很教人在意吧。」



「……并不会。」



拉札尔涌起了一股非常不祥的预感;然而奥斯卡无视他的回应,继续说下去:



「据说死亡人数已经多达九人。从这里过去好像也没多远嘛。」



「我完全不在意!」



「稍微去看看状况吧。」



「请听我说话啦……」



拉札尔垮下肩膀,垂头丧气地把手撑在办公桌上。



在缇娜夏来之前,众所皆知奥斯卡有著偷溜出城的坏习惯。不仅如此,他并非去散步或观光,而是前往魔物巢穴或充斥著陷阱的遗迹之类,那种相当危险的场所。对于每次都不知不觉被牵著鼻子走的拉札尔来说,感觉寿命都因此缩短了。



然后,在其中最为危险之地与他相遇的魔女,如今却不在城内。每天以调侃她为乐的奥斯卡,似乎打算趁她不在的期间故技重施。



拉札尔一想像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有多么危险、之后袭击而来的魔女有多么愤怒,就不由得铁青著一张脸。他暗自心想著,要是自己也休假就好了。







拜尔村位于离城都颇近的东北山脚。



从村落外头一眼望去,就是一片与山丘相邻的深邃森林。就算是白天,森林内依旧被浓密的树木遮掩而一片昏暗。



奥斯卡与拉札尔在日落前抵达村庄。两人为了避免麻烦而隐藏身分,宣称自己是城里派来调查的人,向村民询问状况。他们首先向一名正在庭院砍柴的男子搭话,男子闻言便坐在堆积的木材上说道:



「最先消失的那个人说自己在森林里看见了什么……虽然他不愿意告诉我,但是心情看起来莫名地好。然后,我才想说他怎么突然消失,就变成那样了。」



「那样」想必是指变成乾尸一事。这里绝对发生了非常糟糕的状况。可以的话,拉札尔希望在没有扯上关系前趁早回城;但至今的经验让他非常清楚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奥斯卡找了其他村民问过一遍后,如同拉札尔所想,爽快地说道:



「那我们去森林看看吧。」



「您……真的是……要是出事该怎么办?」



「形迹可疑的魔法师好像已经死了。这是缇娜夏说的。」



「不是说那个人死了,您就能鲁莽行事啊……」



比起他自身的安全,问题反而在他的品行。然而,奥斯卡装傻地回道:



「要是碰到结界就会被缇娜夏发现呢,必须闪开所有袭击才行啊。」



「乾脆穿帮好了。」



那样总比成为乾尸好一点。当然,缇娜夏肯定会气到抓狂,但就算没有这件事,她依旧会定期暴怒。



于是垂头丧气的拉札尔,依旧跟在主人后面前往森林。与村落邻接的森林葱绿茂密,但村民平常就会进入这里,林中自然形成了一条细长的小路。只不过最近因为横死事件频传,据说几乎没人敢踏入森林了。



「这片森林到底有多大呢……」



「从地图上来看,至少有那座村庄的十倍。」



「要全部调查过一遍根本是天方夜谭啊。」



「先去村民死的地方吧。这个距离用走的就到了。」



在不清楚会遇上什么的状况下,两人前往村民经常出入的森林东方。据说在那深处能采到药草一类,可以卖给魔法师好价钱。



两人很快便抵达一处树木较为稀少的宽广之地。拉札尔环视四周丛生的杂草。



「完全分不清什么才是药草呢。」



「看起来都是普通的杂草。」



如果是村人或魔法师,想必能分辨出其中有用的草,但不谙魔法的两人完全看不出区别。他们为了尽可能不踩到草,跨著大步踏进了草地。



「要是有开花,应该能更容易分辨才对……」



这一带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拉札尔东张西望地环视周围,然后在稍微深处的地方看到了白色的小花。他靠近后低头一瞧,才发现那并不是花朵。



「……珍珠?」



那株草上看似缀著一串白花,但仔细一看便会发现是结了一颗颗的小珍珠。拉札尔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同时伸出手指触摸。指尖上传来一种坚硬的触感。



「殿下!这里有珍珠!」



「你是白痴吗?」



回头望去,奥斯卡正从离拉札尔有段距离的地方瞪视著他。



「不,可是真的有……」



「若是真的,那你就更蠢了。」



只见奥斯卡这么说著,拔出阿卡西亚。拉札尔看到这预料外的反应,呆愣地张开嘴巴。此时,他突然感觉脚下不太对劲,于是将视线朝下──他顿时全身僵住。



不知不觉间,绿色蔓草已在他的脚踝上缠了好几圈,犹如蛇般抬起尾端,迅速动了起来。



「唔、哇啊啊!」



「这个笨蛋!」



拉札尔发出惨叫,奥斯卡几乎在同一时间冲了过来,以阿卡西亚砍向他的背后。主人的手一把将拉札尔从束缚中拉了出来。



被丢到草地上的拉札尔转头望去,顿时瞠目结舌。



「那、那是什么?」



「珍奇植物……吧?」



在两人眼前蠢动的,是以十几根蔓条结合而成的珍珠色巨大藤蔓。那藤蔓彷佛拥有自我意识般,翻腾的同时试图朝两人伸出粗壮的前端。



刚才切断的那根正在地面不断蠕动。拉札尔摀著嘴巴,往后退去。



「这就是事件的原因吗?」



「原来如此。要是被抓住,确实很有可能被吸走水分。」



触手的根部有著好似巨大珍珠的物体,绿色花瓣就像是要将它覆盖起来般,将其团团围住。尽管大小不同,但眼前的诡异植物显然与小株的珍珠草同种。见藤蔓摇来晃去的,奥斯卡吸了口气。



「真希望那克在场,好想将这些全部烧光。」



「会被缇娜夏大人发现的……」



「这就是难处啦。要是惹那家伙不高兴,事后会很麻烦的。」



「既然那么认为,就请您老实在城里待著。」



虽然语气一派轻松,奥斯卡此时依旧不断地砍落袭击而来的藤蔓。明明对方的攻击毫无间断,他却能避免身体被碰到,技术实在非比寻常。奥斯卡将视线落在巨大的珍珠上。



「那颗珍珠很可疑。拉札尔,你稍微后退点。」



剩下的藤蔓有四根。



它们就像是要瞄准目标般,纷纷抬起前端。



奥斯卡瞄准这一瞬间,冲向了藤蔓的根部。他一口气砍断两根袭来的藤蔓,然后沉下上半身闪过从旁逼近的另一根,等其前端越过自己上方后,再从根部一刀砍断。



最后一根则是从正面直接杀了过来。



但在那根藤蔓触碰到结界的前一刻,就被阿卡西亚的剑刃挡下。仔细研磨过的双刃剑,顺势将藤蔓砍成两断。



奥斯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巨大珍珠的前方,将阿卡西亚刺进充满光泽的中心处。



看似珍珠的物体随即宛如青蛙蛋般,一颤一颤地抖动。



──下一秒,从破裂的表面溅出疑似体液的紫色液体。



「什……!」



奥斯卡反射性地往后一跳,躲过飞溅的体液。逐渐凋萎的珍珠在这段期间仍旧不断喷洒出紫色液体,周围的花花草草转眼间便融化了。



「不妙,是毒吗!拉札尔,退后!」



失去藤蔓的珍珠,开始弥漫出与体液相同颜色的雾。



浓雾很快便扩散开来,向两人伸出毒手。打算遵照主人命令退下的拉札尔,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呕吐感,连忙摀住嘴巴。



呼吸困难、额头浮出汗珠、视野变得天旋地转。拉札尔双膝跪到地上。



「拉札尔!」



此时,森林中响起了女性清冷的嗓音。



「你们在做什么?」



拉札尔在逐渐朦胧的视野中,看见了浮在空中的女性身影。



以为有人出手相助的他感到一阵安心,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居然会待在那种地方,你们真是好事之徒呢。听说有好几个人死掉了不是吗?」



年轻女性饶富兴味的声音传来,回答这句话的则是男性的声音。



「那么你又是为什么待在这座森林?」



男人的声音中掺杂著些许警戒以及好奇。那是拉札尔非常瞭解、听起来相当熟悉的声音,这让他疼痛不已的脑袋终于开始运转。



他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身在某人家中。从木造的天花板来看,这个家似乎并不大。



拉札尔眨了眨眼后撑起身子,发现自己的主人正坐在稍微有些距离的餐桌椅上。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不认识的女性。女子是名给人华丽印象的美女,有著一头明亮的褐色鬈发、琥珀色的瞳孔,以及象牙色的肌肤。



「哎呀,你醒啦?」



她一注意到拉札尔清醒过来,便挥挥手向他致意。听到这句话后,拉札尔才发现自己方才正躺在床上。奥斯卡转头望了过来。



「你感觉怎么样?」



「殿下,我……」



「那个地方似乎会冒出瘴气。抱歉,是我没注意到。」



女性从椅子上起身,将装有水的玻璃杯递给拉札尔。他道谢之后喝了一口,舒畅的冰凉感立刻在体内扩散开来。拉札尔深深吸了一口气。



「谢谢……那个,你到底是……」



「我?」



女性指著自己,愉悦地笑了。



「我叫露克芮札。不过几乎没人会以名字称呼我呢,大家都称呼我为『封闭之森魔女』。」



拉札尔哑然失声,整个人僵住了。



魔女看到他的反应笑得更开心了,奥斯卡则是一脸苦涩地叹了口气。







露克芮札的家位于森林的更深处。听说平常会架设结界,让人无法进入这一带。



在木造的家中,各处都摆放著乾燥的药草及调合用的玻璃器具。其中一面墙壁是书柜,柜子上摆满了疑似魔法书的书籍。一旁的玻璃柜中除了茶具外,还摆著不知放著什么的瓶子。



「简直就是药师的家啊。」



「因为我的兴趣是研究魔法药。你刚才割下的蔓草,似乎也能成为不错的标本呢。那种蔓草一般来说生长在人们不会踏进的地方,八成是某个好事之徒闯进深处,蔓草就追著那名人类来到了村落附近吧。它将靠近的人类一个一个吸收,结果才在短期内变得那么巨大。」



「问题出在最初的牺牲者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变得那么大的蔓草呢,真期待能抽出多少萃取液。」



见魔女说得一脸陶醉,奥斯卡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一旁刚起身的拉札尔,则是一如往常地露出无力的模样。



露克芮札把注意力移回两人身上,才发现他们没有喝茶,于是不解地歪了歪头。



「奇怪?你们不喝吗?」



「因为要是我粗心大意,会有人生气的。抱歉。」



「哼嗯~……缇娜夏依旧是老样子呀?」



「你认识她吗?」



奥斯卡稍稍睁大双眼,露克芮札则对他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当然。我从那孩子刚成为魔女的时候就认识她了。」



对方自然说出的这番话,给奥斯卡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成为魔女』。



缇娜夏并非生来就是魔女,而是后天成为了魔女。她说过自己『身体只是停止成长』,换言之,她至少是在十六岁之前成为魔女的。



既然如此,在那之前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魔女?



这样的疑问接连地浮现在奥斯卡的脑中,然后逐渐沉淀于内心深处。



「因为会设下那种守护结界的人只有那孩子,我马上就发现了。缇娜夏现在在做什么?她还是关在塔里,闭门不出吗?」



「不,她平常担任我的守护者。」



「哦,那表示你爬上了那座塔啊。我觉得那座塔的关卡还挺刁难人的呢……」



「殿下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爬上那座塔的。」



「咦?真的吗!?很厉害嘛。」



这种感觉不到恶意的直率态度,让露克芮札与缇娜夏在不同意义上不像个魔女。说到魔女,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对奥斯卡施加诅咒的「沉默魔女」,数百年来一直以压倒性的魔力与反覆无常的态度,遭到大陆上的人所恐惧。而与那种形象不符的露克芮札,似乎让性格良善的拉札尔放松了戒心,脸上开始绽开笑容。



尽管如此,奥斯卡仍旧没有完全解除紧绷的情绪。



眼前的女子确实在森林中除去浓雾,并招待他们来家里,还帮忙治疗拉札尔。话虽如此,他们是初次见面,而且对方的身分还是魔女,奥斯卡实在没办法马上信任她。缇娜夏曾评论其他的魔女是「危险」、「没办法沟通」、「个性上有问题」的存在,露克芮札会是哪一个呢?她以带有琥珀色光辉的眼眸,注视著奥斯卡。



「那么,契约内容呢?成为世界之王之类的?」



「我不认为那家伙会答应这种愿望……」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如果有那把剑与守护,这应该是有可能办到的吧?」



她缓缓眯起眼睛。尽管她的嘴角依旧挂著微笑,然而那双定睛凝视奥斯卡的瞳孔中,确实潜藏著魔女深不可测的阴暗。话虽如此,奥斯卡依旧沉著地避开问题道:



「就算我一个人很强,也不可能打赢战争。况且,我没想过特地去拜托她实现这种事。」



「……哦?那么你要求了什么?」



「你认为呢?」



见奥斯卡不愿说出答案,露克芮札露出了遗憾的表情。紧绷的气氛消失,她像个极为平凡的女子般嘟起嘴巴。



「我就只是想知道而已嘛。不然乾脆直接去问缇娜夏好了,反正我们大概十年没见了。」



「殿下他想要娶缇娜夏大人为妻喔。」



奥斯卡险些从椅子上跌落。



直到刚才提防的用意完全付诸流水。仔细一看,拉札尔正拿著茶杯,一脸天真无邪地笑著。



奥斯卡正想向儿时玩伴抱怨时,魔女的笑声掩盖了过去。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啊、这样啊,谢谢你。」



露克芮札趴在桌上大笑,似乎打从心底觉得有趣。看著笑到眼角泛泪的魔女,奥斯卡摆出很不愉快的表情。



「……不过被拒绝就是了,所以她才会当我的守护者。」



「啊哈哈哈……对不起。不过那样也不错啊?只是我觉得难度挺高的喔。」



「很困难吗?」



拉札尔一脸认真地探出身子问道,看样子已经完全对露克芮札放下戒心。奥斯卡在心里追加了一个决定,「回到城里一定要好好念他一顿」。



露克芮札在自己的茶杯中加入砂糖,同时回答道:



「很难喔。毕竟那孩子是个直到现在都还是精灵术士的死脑筋。现在是因为她不怕生,所以只要和人类生活马上就会混熟,但应该不会和男人深入交往吧。况且以前发生过不少事呢。」



「以前……是指法尔萨斯国王吗?」



奥斯卡一提到之前的契约者──也就是曾祖父的事情后,露克芮札再次大声笑了出来。



「那、那可是笑死我了,当时我也笑了很久。那人挺强势的,让那个孩子为此吃了不少苦头。要是他的脑袋再好一点,或许就有可能吧……?不,我想还是没办法。」



魔女自己做出结论后拍了一下膝盖。刚才明明笑得那么夸张,如今却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重新挂上温和的微笑。



「既然这样,我来替你加把劲吧?要不乾脆带媚药回去?虽然一般魔法药无法对她发挥作用,但我做的药水,其药草本身就具效果,对那孩子应该也管用喔。」



「……不,不用了。」



奥斯卡浑身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虽然和缇娜夏初次相遇时的感觉不同,但他同样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过,会直言不讳地劝别人使用媚药这点,确实有魔女的风格。



露克芮札露出无法参透其真正意图的微笑。



「要是能得到那孩子,应该就能掌握世界了呢。」



「我说过了,我对那种事情没兴趣。」



「……是吗?」



魔女无声地站起身,形状姣好的手指缓缓伸向奥斯卡。



奥斯卡反射性地握住了阿卡西亚的剑柄。



然而在他拔剑之前,露克芮札便轻飘飘地浮在桌上。她的右手抚上奥斯卡的脸颊,凝视著他湛蓝的瞳孔。那张美丽的脸蛋浮现嫣然的笑容。



「那么──我给你比媚药更有趣的东西吧。」



魔女说出危险的话语。



奥斯卡准备拔剑之际,魔女便迅速地退到后方。



她琥珀色的双眼只凝视了自己那么一瞬间,但奥斯卡感觉那颜色莫名地闪烁在脑海当中,令他眉头深锁。露克芮札见状,窃笑几声道:



「好可怕、好可怕。我和那孩子不同,不擅长战斗呢,放我一马吧?」



「那又如何。」



「殿、殿下……她确实救了我,村民横死事件的原因似乎也顺利查明了,我们今天就先告辞吧。缇娜夏大人也会担心的。」



「……好吧。」



见拉札尔惊慌失措地设法平息这个局面,奥斯卡应下了这个请求,双眼紧盯著魔女站起身。露克芮札漾起艳丽的笑容。



「欢迎随时再来喔?」



丝毫掩藏不住妖艳的笑容,无庸置疑是魔女所拥有的表情。







一股芬芳的茶香弥漫于执勤室中。



从魔女之森回来的隔天,带著文件前来的拉札尔眯起眼睛,闻著室内馥郁的香味。黑发的美丽魔女将茶杯递给主人的景象,对他来说已是司空见惯的光景。拉札尔对她优雅的举止看得入迷,直到她转头望来才回过神。



缇娜夏疑惑地看著他。



「你站在那里不动,是怎么了吗?」



「啊,不,没事。」



拉札尔慌张地将文件交给他的主人。自从之前担任宰相的叔父过世,奥斯卡便接过他实际上的职务以及国王的部分权限。从城内外提交上来钜细靡遗的报告,除了一部分重大的情报之外,都是由奥斯卡过目再判断是否同意或执行。



说明完文件的内容后,拉札尔重新面向缇娜夏。



「已经顺利晾好了吗?」



「勉强处理好了。因为有许多难以处理的道具,没办法都交给使魔做。不好意思,这段时间都不在城里。」



「没这回事。不如说,您平常就该多休息比较……」



拉札尔话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因为她不在城里而吃足苦头的事情,让他一瞬间僵住了。



但这当然不是她的错,于是拉札尔换个说法将到嘴边的话说完。



缇娜夏似乎没有对这段空白感到疑惑,但他的主人有一瞬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皱起眉头。



「我不在的期间有发生什么不妥的事吗?」



「并、并没有……」



「什么事都没有。」



「那就好。」



她绽放出如盛开的花般灿烂的微笑,拉札尔见状悄悄放下胸口的大石。奥斯卡似乎看穿了儿时玩伴的内心,他站起身从拉札尔身旁走过,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稍微出去一下。」



「啊,是。」



主人的眼神写著「不准说」。从魔女之森踏上归途时,奥斯卡就郑重叮咛拉札尔「你要更提防一点。还有,跟那个魔女见面的事要对缇娜夏保密」。恐怕是认为万一把自己跟露克芮札差点擦枪走火的事情说出口,最后演变成魔女之间的纷争就伤脑筋了。



拉札尔以生硬的笑脸回应主人确认的目光。奥斯卡得到回应后轻轻点了头,但是他似乎察觉到魔女正注视著自己的背影,于是回头望去。



「怎么了?我的背上有沾到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不过奥斯卡,你有好好睡觉吗?」



「我有睡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那就好。」



尽管嘴上这么说,缇娜夏仍旧一脸狐疑。奥斯卡见状,忽然笑容满面地对著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