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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然而,我却对由纪说「你不可能了解」或是「我不想来这种地方」之类的话。



「我刚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况且,我对你也不是很了解,只是总结了小说的概要。虽然我刚才的话让你很生气,但你在看小说时却流泪了。我深深了解到作者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思考故事情节该如何发展、用哪些话语才能打动你后,才提笔写下这部小说。虽然这部作品很优秀,但恐怕只有你看了会流泪。」



我的泪水再度涌上心头。如果由纪当面把〈小夜走钢索〉拿给我看,我可能会觉得并不是她的真心,只是说些漂亮话来安慰我。虽然我想知道由纪的真心,但也许是我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幸好有大叔陪在我身旁。



「在给你看之前,作品就遭到盗用,我相信你朋友应该很不甘心。她真的没有去告对方吗?」



「不,她不会那么做。」



「是吗?原来时下也有这种女高中生——好,明天还要上班,我睡在这里,你可以睡隔壁的房间。」



说着,大叔站了起来,打开了通往隔壁房间的纸门,房里有一张差不多三千圆就可以买到的铁管单人床。



「那我就在这里借住一晚。晚安。」



我独自睡在隔壁房间。



如果最后大叔没有提到盗用的事,让我联想到小仓,我搞不好会对大叔说:「我想和你一起睡。」虽然我也分不清到底只是想枕着他的手臂睡觉,还是可以接受他的身体。不过,即使最后是我一个人睡也没关系。我可能两者都无所谓吧!



如果大叔和我有了肉体关系,不就像小仓和小水手一样吗?即使我们不是师生关系,我也不至于喜欢他到不顾社会阻碍,非要和他在一起的程度。



我在床上翻身,枕头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拿开枕头一看,发现是一张照片。他把照片放在这里,难道是用来当符咒吗?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像小学生的可爱小男生,因为室内只亮了一盏小灯泡,无法分辨长得像不像大叔。



八月三日(一)



*



晚上八点,我来到三条指定的样品屋,按下门铃。



门开着,进来吧!对讲机传来说话声。他没有问我是谁,是因为附了摄影机吗?现在大部分都会装摄影机,只是不知道镜头能照到多大的范围。



门没有锁。玄关大厅和上次的展示场一样,只有一块花岗石。三条从右侧前面的房间走了出来,一脸错愕的表情。



「你好,我是小仓。」我报上假名。



「你好,我姓中田。」牧濑也报上假名。



烟火大会的那天晚上,牧濑说想要看人死去,我就告诉他,有一个小男孩快要死了。虽然原本很犹豫该不该告诉牧濑,但因为完成计划的时间紧迫,再加上为了将自己的风险降到最低限度,我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



果然不出所料,牧濑一口答应。当我告诉他,这件事只能拜托曾经见证过死亡时刻的他,他拍胸脯保证,一切交给他处理。



傍晚的时候,我们约在梦之台附近的速食店见面,他给我看了上次的碎纸片,然后就来到这里。



我以为他偷偷跟着我,在关键时刻才会现身救我。没想到他说要和我一起去找那个大叔,所以我们一起走进了大门,但不知道牧濑到底有什么计划。



不过,牧濑倒是提醒我说话要小心一点,不然只会造成反效果。



「我们一起参加了朗读会小鸠会,我也希望可以为即将接受高难度手术的小男孩完成他的心愿,所以一起来拜托你。」



牧濑很有礼貌地对一脸错愕的三条一鞠躬。



「算了,你们进来吧!」



右侧就是客厅。天花板挑高,从二楼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客厅。里面是饭厅和厨房,有着漂亮流线型弧度的木制餐桌上放着纸袋、脸盆和水桶。



这里也有像上次的展示场内相同的柔软皮沙发,三人座的沙发和单人沙发呈L形放置,中间有一张玻璃桌。如果三人沙发正面的墙上放一台电视,很适合家人团聚。



三条坐在单人沙发上,跷起了二郎腿,宛如在他自己家里。



「你们也坐下吧!」于是,我和牧濑并肩坐了下来。



「小仓。」三条开了口,他在对我说话。



「我猜你是这么想的——一个中年男人晚上找小女生出来,一定会向你提出下流的要求,交换我所知道的秘密,所以,你找男朋友陪你一起来。」



他说得对,我没有答腔。三条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用想,也知道你们这种小鬼心里在想什么。你们这些人既愚蠢又单纯,却以为自己的想法主宰了这个世界。」



虽然我很讨厌他用「你们」把我和其他人归为同类,但三条说的话和我平时对班上同学的看法相同,所以我默不作声地继续听着。



牧濑也一脸认真地听着。



「比方说——你们觉得中年男人都很龌龊下流,即使对自己的父亲也一样。衣服不要混在一起洗、洗澡要自己先洗、锅子要准备两个——你们以为自己凭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



三条越说越生气。这简直就在说,他在家里受到了这种对待。



「我们之前约好,你帮我做两、三件事,我就告诉你那个人的下落。很遗憾,我对你的身体完全没有兴趣,你以为自己这么值钱吗?你除了年轻以外,没有任何价值。」



我有点生气,那你又有什么价值?



「这么晚了,还满不在乎地和男生单独在外面游荡,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



三条满脸不屑地轮流看着我和牧濑。什么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不是你找我来这里的吗?



「既然你们两个人一起来,就两个人一起做吧!」



三条奸笑着。他的表情变化都像在演戏,似乎很久之前就进行过无数次想象训练,一直在等待可以让他说教的高中生出现在他面前。



「小仓,你先去厨房把餐桌上那个袋子里的东西洗干净,要用手洗得很干净赶快去洗。」



叫我洗东西?什么意思?里面放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吗?我搞不清楚三条的意图,但还是站了起来,走向餐桌。



我慢慢打开口部摺起的纸袋——这种难以形容的臭味是怎么回事?好像混杂了纳豆、起司和鱼干的味道。那是大叔的臭味,是老人味。



纸袋里放了三天份的廉价旧四角内裤和袜子,这是三条穿过的吗?也许从上次见面后,他就每天留着故意不洗。



这些全部要用手洗?我想找橡胶手套,却遍寻不着。



「统统放进那个水桶里。」



纸袋旁有一个浅蓝色水桶。只要倒进水桶就好了吗?我用右手把纸袋里的东西放进水桶里。



「用两只手一起拿。」



无奈之下,我只能两只手一起伸进纸袋,把里面的脏衣物拿出来……但不小心掉了。



「看吧!我就知道。」



三条站了起来,带着胜利的表情走了过来。



「你觉得很脏,所以不想碰吗?中年男人穿过的衣服就这么脏吗?」



好痛……他用力打了我右肩一拳。我撞到桌子,水桶掉在地上,四角裤和袜子散落在富有光泽的褐色地板上。



「请不要用暴力。」牧濑站了起来。



三条的举动称不上是暴力,但他挡在三条面前保护我。



「你误会了,她的左手不方便。」



「什么?这是你们的惯用伎俩,只要发现情况对自己不利就找一大堆藉口,而且还不惜说谎——她是残障吗?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你们轻视这个社会到什么程度——既然这样,那你先去洗。」



三条抬起头,瞪着牧濑。



牧濑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三条。他在想什么?如果现在闹僵,计划就会泡汤了。



「等一下,我来洗。」我挤进他们之间。「我会洗——洗这些东西很轻松啦!」



我伸手捡起掉在地上的脏衣服放进水桶,走向厨房的流理台。只洗这么一点东西,三条居然准备了一整盒洗衣粉。



太浪费了!……我似乎可以听到教鞭挥动的声音。



流理台流出了热水。我倒了洗衣粉,用力搓洗起来。



老实说,他的要求让我感到惊讶,但比之前洗痴呆阿嬷的脏衣裤,这实在算不了什么。虽然臭得可怕,但至少没有沾到排泄物。



「对,对,要洗干净。」



三条盛气凌人地从一旁探头张望,反正我和他毫无瓜葛,只要当作是在洗衣店打工,就不会感到屈辱。他叫我做这种事,到底有什么乐趣可言?



莫名其妙。



「叔叔,你的父母需要人照顾吗?」



「啊?需要人照顾?这种事,让有闲工夫的人去做就好了。」



「有谁和他们同住吗?」



「我大哥一家人,我每个月都汇三万圆,但他们居然叫我偶尔也帮忙一下,开什么玩笑。」



这家伙太贱了。



「对了,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你的也一起洗吧!」



「啊?」



「把我的内裤和你的内裤放在一起洗。」



他得寸进尺。他以为他是谁啊!



「我不要。」



「看吧!你也一样。你不是想完成生病少年的心愿吗?—废话少说,快脱。」



三条伸手准备翻起我的裙子。



「你别这样……」



「请你适可而止。」



是牧濑。他刚才就在厨房角落呆呆地看着我们,现在终于伸出了援手。



「你说什么大话?那现在轮到你了。」三条对牧濑说:「你给我跪在这里,双手放在地上,对我说,「老公,你工作一天辛苦了。然后把桌上的脸盆拿过来,装热水后帮我洗脚。」



他居然能够想到这种馊主意。



牧濑的眉毛微微抖了一下,脸上扫过一丝极其不悦的表情。



「如果我不这么做,你就不告诉我们吗?」



他说话仍然彬彬有礼。三条并没有察觉他的情绪变化,挺着胸膛。



「没错,拜托别人就要按别人的要求去做。对付你们这些不懂礼貌的人,就要让你们学会礼貌。她似乎已经了解了,至于我要不要告诉你们,就取决于你的态度了——呃。」



用力向后仰、身体几乎快向后倒下的三条按着肚子蹲了下来。



牧濑踹了他一脚。



「我要报警。」



「你要怎么说?」



「说你动手打人,你对我所做的是暴力行为。」



「那我会告你恐吓。你自己听。」



牧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录音机,只有手机的一半大。



「这是我平时在补习班用的,性能很不错。从我们进门之后,我就一直在录音。请问你有什么证据?」



原来他在录音。



我终于了解了他刚才说的「你说话要小心一点」、「为了实现生病少年的心愿」和「请不要用暴力」这些话的意思。



三条沉默不语,牧濑对他露出清新的笑容。



「大叔,你一定以为只要不和高中女生上床就不是犯罪,但是,我倒觉得你要求我们做的这些事更变态。你家里是不是有读高中的孩子?我猜应该是女儿吧!家人都不把你放在眼里,所以你就胁迫对你有所求的高中女生,消除你的欲求不满,这已经构成了犯罪行为。我看你就适可而止,反省一下,告诉我们那个人的下落吧!」



「白痴才会告诉你们。」



三条瞪着牧濑。



「我只是在教育你们,如果你以为出言威胁几句,大人就会听你的话就错了!……呃。」



牧濑第二次踢腿也正中三条的侧腹。阿嬷挥教鞭时总是流着泪,为什么牧濑可以笑着动粗?



「我一直捺着性子摆出低姿态,而且,我并不是只有一个证据而已。」



牧濑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手机操作起来,然后递到三条面前。我也在旁边探头张望。



播放录影功能?废话少说,快脱。三条伸手准备掀我的裙子。



三条按着侧腹,瞪大了眼睛。



「你也看到了,这很变态吧?——我先寄第一封。」



我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大叔,下一个要寄给谁?我告诉你,这不是我的手机,我看到它放在桌上,就借用了一下。这种时候不把手机保管好,会遭到滥用。大叔,你姓……哦,原来你姓拢泽,顺便把你的资料也寄一份备用。」



我的手机又响了。



「由纪,你的表情不用这么紧张。我知道,我知道,通话纪录,删除。虽然也可以寄给你的同事,不过,还是寄给你女儿吧?虽然你女儿不把你放在眼里,但你的通讯录里应该有她的邮件信箱吧!」



「等一下!」三条无力地垂着头,眼泪不停地流。「——我告诉你们。」



「早说不就好了吗?也许现在我们三个人可以开开心心地在芳邻餐厅吃晚餐,点一个披萨一起分享。一大把年纪的大人死要面子,想要在小孩子面前耀武扬威,所以你的儿女才会反弹吧?——言归正传,那孩子叫小昴吗?他父亲的手机是几号?」



「不知道。」



「什么?事到临头还说这种话就太不够意思了吧!」牧濑把玩着手机说。



「我没骗你们,我只知道他工作的老人安养院,」



老人安养院?他在这种地方工作吗?本市有三家老人安养院,不知道是哪一家?



「话说回来……即使要动手术,那孩子居然想见被控色狼而进警局的父亲,还真勇敢啊!」三条不屑地说。



「色狼?」



肉包子告诉我,小昴的父母因为父亲的原因离婚。色狼。如果自己的丈夫因为这种原因被抓去警局,任何女人都会想要离婚吧!建商的业务员最注重信誉,难怪公司会解雇他。



但是,小昴知道这些事吗?



如果知道,他还想见父亲吗?如果是我……绝对不想见他,即使快死了,也不会想见他。既然父母已经离婚,应该也断绝了父子关系,如果就这样原谅父亲就太糟糕了。



因为会一辈子背负「色狼的儿子」的罪名。



也许阿嬷是痴呆症还比较好。不,半斤八两,胜负难分。



「你应该做过更恶劣的事吧?」



牧濑说,三条再度垂下了头。



我绝对不想要这种父亲。



爸爸……即使你薪水微薄也没有关系,但拜托你千万别做一些奇怪的事。



我环视着我爸爸一辈子也买不起的豪宅。



天花板挑高又怎么样?花岗石又怎么样?有三条这种贱人的家根本没有价值。



**



离明天的时间不多了。



烟火大会的翌日早晨,我和大叔一起离开他家,分别站在马路两侧的公车站,准备搭相反方向的公车。我先上了公车,当看不到大叔的身影时,我感到一阵心痛。



「这本杂志给你吧!」大叔把刊登了〈小夜走钢索〉全文的杂志送给了我,我看了一次又一次。



我整天都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午餐的时候,妈妈为我做了三明治,分别夹了我喜欢的生火腿和起司,还有洋芋泥中加了明太子的明太子洋芋泥沙拉。有一次,我问由纪,为什么便利商店没有卖这种三明治,她叫我自己去想。



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去了爸爸常去的寿司店。爸爸说,我这阵子每天都吃老人安养院的供餐,可以尽量点我喜欢的。我点了最喜欢的海胆寿司,吃得肚子撑死了。



回家后,三个人喝着咖啡,分享了别人送的瑞士卷蛋糕。他们问我老人安养院的事,我说大家都对我很好,也告诉他们在远处静静地欣赏烟火也很棒。



我还告诉他们,平时很照顾我的职员送了一本我之前就很想看的书,今天一整天都在看那本书。爸爸和妈妈都说也想看。



那本书一定很好看,才会连你也受到感动。



以前在家里看日本传统民间故事全集的录影带时,由纪哭成了泪人儿,敦子却一脸无趣的样子。爸爸一脸怀念地说。



那时候,爸爸很担心我是不是缺少了某些重要的东西,由纪告诉爸爸,敦子看到「瘤爷爷」故事里的好爷爷在鬼面前快乐跳舞时,或是「开花爷爷」故事中,开花爷爷让枯树开花这种努力让人快乐的场景会流泪。



有这种事吗?我问妈妈。妈妈说,她不记得细节了,但一直觉得由纪最了解我。



我经常和爸爸、妈妈像这样聊天,却从来没有发现。



原来我根本没有不幸。



我好像终于慢慢了解由纪在〈小夜走钢索〉中对我说的话。



如果你认为自己这么不幸,我可以把我的人生和你交换。如果你不愿意,就代表你并不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我好想见到由纪。我想发简讯给她,但手停了下来。



我没脸见她。



今天大叔休假。我简单地打扫后,就去帮忙小泽阿姨。我第一次协助送餐,也终于知道缺乏握力是怎么一回事。没办法拿饭碗,也无力拿汤碗,即使慢慢拿起来,也一下子就洒了。一个老奶奶吃完饭后,想把餐具放回推车,结果整个托盘都掉在地上。看到这一幕时,我恍然大悟。



学生餐厅供应五种餐点:豆皮乌龙面、拉面、咖哩饭、每日特餐和汉堡焗饭,我们平时带便当,偶尔才去学生餐厅,但由纪每次都吃咖哩饭。即使我推荐说汉堡焗饭很好吃,她也总是排队买咖哩饭。她喜欢吃咖哩吗?并不是。她应该不讨厌咖哩,但更重要的是,她只能端咖哩饭。汤面类只要稍微晃一下就会洒了,套餐和汉堡焗饭太重,无法用一只手拿。



她在其他方面一定也有类似的不方便。



「由纪,我真羡慕你,一下子就可以想到很贴心的话,大家都觉得你很好,哪像我笨手笨脚的,一点都不机灵。」



我之前好像对由纪说过这种话。



「凡是说自己笨手笨脚的人,大部分都是不够细心。」



几天后,在聊到其他同学的时候,由纪随口说的这句话其实是对我说的。



我好想见大叔,只有大叔才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虽然这个星期结束后,就不再去老人安养院帮忙了,但我以后还想见到大叔。当第二学期开学后,也许还会遇到很多令我不安的事,我希望可以把这些事都说给大叔听。



但是,明天有人要杀了大叔。



想要杀他的真的是由纪吗?



不行。虽然我想了悟死亡,但我绝对不想看到由纪杀害大叔。如果发生这种事,我会一辈子都无法振作。



我必须阻止这件事。



要不要传简讯告诉由纪,大叔其实是好人?要不要告诉由纪,大叔称赞她写的小说?……不行。我的词汇太贫乏了,根本不可能说服由纪。我只能靠腕力阻止她,我必须比由纪更靠近大叔。



但是,真的是由纪吗?由纪没有电脑,即使顺利用手机进入「死亡预言书」这个网站,会在那里留言预告杀人吗?……



也许有其他人对大叔恨之入骨,想要杀了他。到底是谁?老人安养院的人吗?不可能。但是,我除了知道大叔在「银城」工作以外,对他一无所知。听小泽阿姨说,他曾经离过一次婚,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总之,我绝不能让大叔送死。



还剩下一小时就是明天了,还来得及搭末班车。



*



附近这一带正在建造房子,街上几乎没有路灯,我和牧濑走在夜晚的新兴住宅区。



小昴终于可以见到他父亲了。



「是在一家叫『银城』的地方。」三条说。



「那是什么地方?老人安养院?不是汽车旅馆吗?」



牧濑怀疑地问。我告诉他,的确有这家老人安养院。「原来你知道?那就没问题了。」于是,我们一起离开了样品屋。



早知道根本不需要牧濑。虽然洗脚的要求太离谱了,但只要乖乖帮他洗脚,即使不需要恐吓他,三条应该也会告诉我吧!



「太好了,总算搞定了。」



牧濑虽然说得很轻松,但一副「功劳在我」的语气让我很火大。



「先去老人安养院找他父亲,让他们在医院感动相见,之后就可以送他去接受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七的手术。如果他在手术前说「姐姐,谢谢你」的话,就完美无缺了——我真的有点变态。什么时候动手术?」



「后天,星期三。」



「不会吧,这么快?所以他们明天见面?我明天要模拟考。」



「……对哦,真可惜。」



其实我知道他明天要模拟考,所以才会找他。



「没关系,但好像只有我没有捞到好处。我最讨厌只有我吃亏的感觉——下次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做一下吧!」



「做一下……」



「既然要利用别人,就要作好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也可以认为是和命中注定的男友第一次相互拥有的十七岁夏夜。」



「什么意思……」



「这里怎么样?」他指着用蓝色塑胶布围起的工地。



他打算在这里做吗?



已经从三条口中得知了小昴父亲的下落,即使现在和牧濑上床,也没有任何好处。要不要逃走?但万一被他抓到,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我才不想变成三条那样。



「等我看到他死之后,会如实向你报告——而且,下次我要告诉你一个很大的秘密。」



「什么很大的秘密?」



「关于那些纸片的秘密。」



啊?真的假的?真的吗?他可能对那些纸片很感兴趣,所以一口就答应了。关于小昴死去的瞬间,我本来就打算在成功后向牧濑炫耀,所以根本不是问题。



我会用什么方式说?



一切都取决于明天。



**



大叔看到我这个深夜十二点多上门的不速之客,露骨地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原本还以为大叔完全了解我,难道是我自作多情吗?



该不会是大叔有女朋友,我上次住在他家的事被他女朋友发现了,结果他们大吵一架?即使上次的事没有被发现,如果他有女朋友,我这么晚上门,的确会造成他的困扰。



但是,我来找他是另有目的。虽然我喜欢大叔,但我来这里并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要阻止别人杀他——我是来保护大叔的。



即使被他讨厌也没关系,我无论如何都要陪在他身边……



「我买了冰淇淋。」



我假装没有看到他不耐烦的表情,假装在散步时顺便绕来这里,把装了冰淇淋的便利商店塑胶袋递给大叔。



「我上次也说了,这样我很伤脑筋。」



「那你把你的事告诉我,让我了解你伤脑筋的原因。」



「什么?!」



「我把我的事统统告诉了你,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觉得你太奸诈了。该怎么说,我……我在思考你为什么会离婚这件事,就再也睡不着了。现在已经过了末班车时间,拜托你,让我进去吧!」



我知道自己语无伦次。如果是由纪,应该可以表达得更清楚,应该可以告诉大叔,因为梦到他死了,害怕得不得了,当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他家的门口。



大叔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让我进了屋。



因为我口渴了,干脆厚脸皮到底,向大叔要了一罐咖啡。大叔把冰淇淋放进冰箱里,拿出两罐咖啡。



「你为什么特地来问我离婚的事?」



大叔拉着拉环,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他似乎很受不了我,但又像是一副豁出去的态度。



「因为我被当成色狼扭送到警局。小泽没有警告过你吗?」



「她只叫我小心……」



原来是因为色狼的事,小泽阿姨才会叫我「要小心」,但大叔怎么会是色狼?他有那么灵巧吗?……对了。



「那个被害人是不是痛恨你?」



大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你给我滚出去」的怒气,但是,我绝对不能退缩。



「没这回事,我才恨她呢!」



「为什么?」



「因为我是无辜的。」



这就是之前经常发生的色狼冤罪事件吗?没想到这种乡下地方也会发生这种事,但果真是这样吗?我每天都走路上下学,所以没有遇到类似的事,听那些搭电车的同学说,她们几乎每个人都遇过色狼。自从媒体大肆报导冤罪事件后,即使她们鼓起勇气报警,警察也不相信,让她们很生气。



但是,我愿意相信大叔说的话。



「你有这么跟警察说吗?」



「当然说了,不晓得说了几百次,但我知道都是白费口舌。你们这些高中女生想要零用钱,所以才用这种方式玩弄大人。」



我终于明白大叔躲着我的原因了,也知道即使现在,他仍然把我当作令人发指的女高中生之一。



「我不希望你把我和她们混为一谈,我看起来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那个谎称我是色狼的女生看起来也很乖巧,还穿着这一带有名的升学学校的制服。」



「但是,你不是和我一起工作过吗?」



「你不也三更半夜没事跑来我家吗?即使你大叫,我也没钱可以给你。」



「我说了,我不会做这种事。既然你到现在还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那为什么当初不在法庭上好好为自己辩护?」



「我根本没那个心思。当时我得知儿子病情很严重,根本不愿意把时间耗在这种无聊的事上,因为对方说可以用钱解决,所以我就承认了。我以为我太太和公司都会相信我,没想到他们都不相信我。我太太和我离了婚,公司也把我开除了——你满意了吗?」



原来大叔有儿子,而且还在生病,他太太怎么会和他离婚呢?不,情况应该相反,儿子生病,丈夫又是色狼,还被公司开除了,如果是我,也会觉得眼前发黑。难道大叔没有任何精神支柱吗?比方说……



「那你儿子呢?」



「我太太不让我见他。」



「那医院呢?」



「我不能去,一旦我去见儿子,就会控告我绑架未遂。而且,我儿子应该也不想见到色狼父亲。」



「你不觉得寂寞吗?」



大叔垂下双眼,喝完了铝罐内的咖啡。



「……上个星期演人偶剧时,那个人说也去我儿子住的那家医院表演过。你还记得在准备的时候,小鸠会的人说,小学五年级的男生看了也很高兴吗?我猜应该就是我儿子,光是听到这个消息,我就很开心。」



所以才会夹到手指。大叔太可怜了。



「你没有朋友吗?」



「我没有像你朋友那样的朋友,你和那个朋友和好了吗?」



「没有。她完全没有和我联络,我也没有联络她——你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



「我不行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大叔叹着气。



「我想保护你。我要保护你,不让想要取你性命的敌人得逞。」



「什么?!」



大叔走出了房间。



我还以为刚才的气氛很好,难道是我会错意了?



「完了!」厨房传来声音。我走过去一看,发现大叔从冰箱里拿出我买来的杯装香草冰淇淋。打开盖子,冰淇淋都融化了。



「我忘了冰淇淋应该要放在冷冻库……」



大叔语带歉意地说,把冰淇淋杯放在流理台上。



他就是这么笨手笨脚,所以才会被冤枉是色狼;他就是这么笨手笨脚,所以才被公司和他太太放弃;他就是这么笨手笨脚,所以连生病的儿子都无法探视;就是因为这么笨手笨脚,所以才会有人想要杀他。



为什么明明是大叔的事,我却这么难过?不,不是大叔的错。



我是在家里附近的便利商店买的冰淇淋,我明知道从家里到这里要花一个多小时……



「冰淇淋根本不重要嘛!」



我紧紧抱着大叔。当他也用力抱着我时,我以为他也需要我,忍不住热泪盈眶。我不知道能为大叔做什么,也不知道大叔想要我为他做什么,但是,我不想和他分开,我希望抱着他一整晚。



「我们在一起吧……即使被警察抓到也无所谓。」



大叔抱着我后背的手顿时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