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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告白(1 / 2)



佑俐满脸通红,感觉浑身的血都涌上了头。



“你发什么愣啊?”阿什板着脸问道。



这种问题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佑俐只顾盯着黑衣美男子,并捏着守护法衣下摆微微屈膝,做了个芭蕾舞演员式的回礼。



“我,我叫佑俐。”



“我叫拉特尔,是这座僧院的医生。”



美男子医生大概比阿什年轻一些吧,满头浓密的黑发,眼眸澄澈明亮,高高的个头儿。



“请坐吧!你顺利到达就好,我一直很担心呢!”



拉特尔医生拉过一把椅子,佑俐很淑女地坐下了。



“有阿久跟她在一起,用不着担心!”



阿什似乎有些不开心。且不必管他!我一点儿都不在意!



“喂!小白鼠,你没偷懒吧?”



阿久从佑俐领口露出脑袋并龇了龇小门牙说:



“本来都是因为你疏忽大意才走散了的!”



佑俐又开始走神儿了。真的,这么帅的男生,我生来头一次见到。他不单单长得俊美帅气,而且富于智慧性富于亲和性,让人感到特别坚实可靠。



走近时发现,拉特尔医生的眼眸也是紫色的,比碧空还要明亮得多,宛如春天阳坡上开放的紫花地丁。



“我听说你是经由塔特来这儿的,那里很排外,游客都很少去。你误入那样的地方,有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他说由结界屏蔽的那座美丽小镇名叫塔特。佑俐视线不离医生,沉醉地摇着头,这倒让医生难为情起来,佑俐赶紧伏下眼帘。



“托,托您的福,一切都还好。”她嗓音有些变调了。



“这位‘奥尔喀斯特’阁下最能给人添麻烦了!”



佑俐把阿什的话当作耳旁风,她整理一下守护法衣,然后低眉顺眼地把手放在膝头。



“一位热心居民帮我通知了宪兵,得知我要到这里来,他们立刻安排了马车——”



“那可不是因为热心!”阿什插言道,“塔特的人们只是不愿意跟这边发生什么瓜葛。”



“这边也不怎么样,有些人似乎不想见到佑俐呢!”阿久尖声回应道,“你也该知道的吧?我们飞行途中撞到封魔墙坠落了。当时有人使劲儿地喊‘不许过来’,那是谁呀?”



不知为什么,阿什和拉特尔医生面面相觑。医生脸上那富于亲和力的微笑消失了。



“马上,去见他吗?”医生问阿什。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阿什答道。



“好吧!”拉特尔医生站起身来。



“越快越好。如果是他使用了封魔咒语可能会有些棘手。”



“我已有心理准备。”阿什说道。



“那就先请稍候片刻。”拉特尔医生快步离去。佑俐恋恋不舍地扭着脖颈目送医生,她还想多聊一会儿呢!



“有必要那么急吗?”



“女孩子就是这么麻烦!”



医生一走,阿什就流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你能不能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时机和场合?”



“可他真的很帅嘛!”佑俐不经意地脱口而出。



真怪,阿什太不知趣儿了。你瞧,这里还是有点儿人情味的嘛!



“这里还有医生呢!确实像个街市嘛!有没有上百人?或者更多?”



“准确人数不太清楚,谁都没有数过。”



只算僧人就有八十名左右。



“我看你轻飘飘的,所以先叮咛你一下,这里可不是充满光明的地方。寄身于此地的人们——”



“穷人、病人、流离失所的人!”佑俐抢先答道,“我刚才听萨罗说了,还有孩子呢!”



“他们几乎都是孤儿。”



“你对这里很了解吗?你好像跟拉特尔医生挺熟的嘛!”



阿什皱起眉头,仍然不太开心。



“这里也有像喀纳尔村伍兹那样的孩子。”



弹簧腿男孩!血液中混入起死回生者变成的怪物毒素。



“他们走投无路,遭到各地驱赶逃到这里,然后……在这里死去。”



就在这个地下洞窟里!



“死了就得下葬,于是就该我出场了。”



原来如此!这时连佑俐都感到两颊冰凉了。



“洞窟最下层有坟场,我也是那里的守墓人。”



“我明白了。”



“奥尔喀斯特大人——”传来一声私语般的呼唤。环视周围,只见屋角摆着两个书架。这里似乎是起居室,墙上挂着画框,那可能是干花画。花瓶中还插着鲜花。



“我去打个招呼吧!”阿久跳下佑俐肩头,迅速向书架上面攀爬。封皮陈旧的书本们有说有笑,佑俐朝那边送去微笑并点头致意。



“这么说来……那碧空呢?你们在一起吧?”



听她这么问,一瞬之间便冷了场。难不成碧空会坠落到别的地方去?



“你说那小子啊!他在病房里学做护士玩儿呢!”



阿什说到碧空时,仍然那么极端冷漠。他为什么要这样讲话?就说帮忙招呼病人不好吗?



“可能是在你到达之前等不及了吧!刚开始时吵着要去找你,搞得萨罗很为难。”



“抱歉!碧空是我的仆从,他最先担心的就是我啦!”佑俐站了起来,“我去找碧空。病房在哪儿?”



“别管他!哪有那个闲工夫?”



“我马上就回来!”



佑俐又跑出去了。这个阿什,真是坏心眼儿。我得赶快见到碧空,碧空也挂念佑俐,但他一定惊恐不安。她跑过螺旋状通道,法衣下摆翩翩翻飞。越向下跑看到的人越多,他们跟塔特的居民差异极大,都是面容憔悴,眼中黯淡无光。而瞳眸澄澈、动作麻利的都是黑衣僧,也只有他们看到佑俐毫无惊讶。其他人毫无例外地目瞪口呆,还不时有人惶恐退避。



据说病房有两间,左右两条较大的岔道各一间。先看到的那个房间里没有碧空,有个小孩在床上哭,手拿药瓶的僧人抚摸着孩子的脑袋低声哄劝。旁边好像是孩子的母亲,哭得十分伤心。这间病房可能是妇女儿童专用,排满了粗陋的木床,绕过通道时必须像螃蟹那样横行。



病房里有一股血和脓的异味。佑俐刚要走出病房,手腕被人抓住了,她吓得赶快甩开对方的手,只见面前木床上躺着一位老婆婆,缩回了被甩开的手惊恐地蜷起身体。



“对、对不起,疼吗?”



佑俐慌忙蹲在老婆婆面前,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儿,还有老婆婆身上强烈的异味。



老婆婆瘦骨嶙峋,一半多的头发都脱落了,剩下的全是雪白色。她一只眼睛已睁不开,另一只睁开的眼睛也覆盖着一层白膜。



“请、请救救我!”老婆婆口齿不清地说道。她的牙齿几乎都掉光了,嘴唇上裂着口子。



佑俐恐惧的心灵受到了鞭挞,她握住老婆婆的手。



“您得安静修养,好吗?不要紧,不要紧,医生会给您看病的。”



从病房里跑出来,佑俐甩手按住胸口,心跳得像报警钟声般激烈。



她猛地一怔,额头徽标发热,赶忙一摸,掌下徽标的热度在渐渐减退,似乎它也激情澎湃了一番。



佑俐把手掌放在面前凝眸仔细端详,说不定能像在塔特街头击溃“游离物语”那样,此处也能用这只手治病?



——能行吗?



她一边问一边再次把手掌贴在额头上,可这次徽标却没有显示任何反应。



不行吗?还是不可以这样做?所以徽标保持沉默……



“佑俐大人!”



这是碧空的呼唤声!佑俐回头太猛,身子有些摇晃。身后小屋的门口站着碧空,他瞪大了双眼,嘴也合不上了。他正要张开双臂,佑俐向他怀中扑去。——碧空、碧空!佑俐扑过去时,碧空像木柱似的戳在那里。



碧空没有接她,所以她把碧空撞倒在地。地板发出夸张的声响,两人都摔倒了,黑衣袖口和下摆缠住了身体。佑俐猛地反应过来,尖叫一声站起身来。



“碧空,你真坏!”



简直羞死人了!可碧空却像窝囊废似的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你没事儿吧?”



“佑俐大人!”



碧空的眼睛终于对准了焦距,他从容不迫地欠身却没站起来,而是原地跪坐并拜伏下去。



“罪该万死!本应陪伴佑俐大人身边,可我却让您独自遭遇险境。”



碧空把光头蹭在地板上,佑俐惊慌失措。岔道那边的行人向这边张望,病房中也有黑衣僧探出头来,脸上写满了诧异。



“好了,起来吧!别在那儿五体投地啦!”



她拉住碧空的胳膊想把他拽起来,可碧空就是不起来,于是佑俐蹲下来定睛凝视着碧空。



“你也看到了,我平安无事,还有阿久跟着我。那是一次愉快的冒险嘛!坠落的地点还蛮不错的,是个叫做“塔特”的漂亮小城——”



佑俐突然住口,碧空眼中噙着泪水!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是我失职了。”



好像觉察到自己流泪了,碧空慌忙低下头。他在哭泣!虚空也罢,“乌有”也罢,被称作什么都不是的碧空竟然在流泪!



碧空就是碧空,不是什么“乌有”,他已经不是无名僧了。这是事实,而不是我的个人意愿和自以为是。



佑俐握住了碧空的手,这时她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一件令她不由自主发出惊呼的重大发现。



“哎,碧空,我在塔特那段时间里,你一直在这里帮忙护理,是吗?而且你还想一个人去找我,却被阻止了。”



碧空好像还在内疚似的轻轻点点头。



佑俐单手在胸口捶打了几下让碧空看。



“那就是说,即使我不在你身旁,你也具备了完整的形体。你具有实实在在的身体,并且到处走动,对吗?”



这也意味着周围人们都能看到碧空的身体。



“是这样吧?只能是这样,对吗?”



碧空大吃一惊,瞪大了紫色眼睛像刚才一样张口结舌。佑俐也跟着张大嘴巴与碧空对视点头。



“是吗?”



“是、是这样的吧!”碧空傻傻地用手在自己身上摸摸这儿、摸摸那儿,好像刚刚想起似的检查着什么。



佑俐高声宣告:“你已经不是什么虚无的存在了!你复原成正常人了!”



这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佑、佑俐大人虽然不在,但守护法衣在这里。是不是它发挥了威力?”



怎么又倒退回去了嘛!



“即使是守护法衣,如果没有我穿它,也只是一件黑衣而已啦!又旧又脏的衣服嘛!所以你别说那种话!”



她照着碧空消瘦的肩膀抽了一巴掌,声音很响,似乎比想象的要重、要痛。



“对、对不起!”



我太浮躁了!还说“如果没有我穿它”之类的话,简直是得意忘形。不管怎么说,碧空能在这里够让人高兴的了,碧空是碧空就已经够让人高兴的了。不知为什么,这回轮到自己想哭,佑俐感到十分难为情。



“阿、阿什说过,现在就可以见到掌握线索的人了,赶快走吧!”



佑俐拉起碧空的手,发觉他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像是焚香。当她耸耸鼻尖再闻时,又发现香气来源并不只是碧空的身体,也是从刚才碧空站在门口的那个小房间——这条通道尽头的房间里飘出来的。



“碧空,你在病房里帮过忙,对吧?”



“啊,不,我……”



佑俐快步走近香味飘出的小房间,只见室内有些昏暗,烛台上亮着蜡烛。



“这里好像不是病房嘛!”



她轻轻地走了进去。这个房间很小,这里的房间都是洞窟的一部分,所以墙壁和天花板也都是岩壁,整体呈现出歪扭的球形,墙上挂着几张画。不,比佑俐身高还大的画板就靠在墙上。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高脚圆桌,焚香就在桌上点燃,其上缭绕着淡蓝色烟缕。



这里……是什么地方?美术室吗?



“碧空,你刚才在这里参观来着?”



佑俐慢慢走近圆桌,并向碧空询问。碧空在门口迟疑片刻,又跟了进来。



“我本来想回到上面的房间,但是走错了……”



走错了?不是就在隔壁吗?可是,佑俐的小小疑问,立刻被新的发现冲跑了——墙上都是肖像画!



佑俐走向房门对面那张最大的画板。那是一张身穿古雅银色铠甲、肩裹大红披风的男子立像。



这又是一位美男子!但比拉特尔医生年轻得多,是一位年轻武士而且类型也不尽相同。拉特尔医生是硬汉型的美男子——或者应该称之为美丈夫,但这位武士则是美的化身,没有性别的、抽象的,因而是完整无缺的美,由于偶然的缘由以人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他大概有二十岁,饱满的天庭、通直的鼻梁、幽黑闪亮的眼眸、浓密黑发漫卷舒缓的曲线延伸到脖根,脸颊甚至可以看到胎毛痕迹,整个肖像飘逸出纯真无邪的氛围。不过,年轻武士的右鬓有一绺用画笔扫过似的、醒目的银发。



他的右手按在腰间插着的大剑柄上,左手半边藏在披风下面,中指戴着一颗大戒指,戒指上的雕刻与披风肩部的勋章极为相似。



佑俐小心翼翼地取下身旁烛台上点燃的蜡烛凑近肖像画。



“哦,果然是同样的徽标!”



碧空在背后说:“这是戴克斯特勒伯爵家族的徽标。”



“戴克斯特勒家族?”



碧空与佑俐并肩站在肖像画前。



“就是基利克出生的家族啊!”



佑俐瞪大眼睛,手中蜡烛倾斜着,熔化的蜡泪滴落在脚旁。



“那,这是——”



“戴克斯特勒伯爵家第十二代掌门人基利克·罗斯,十九岁首次出征时的肖像。”



指挥死者军团暴动的领袖,而且是阿什的奶兄弟,被诅咒的“英雄”!



“据说,戴克斯特勒家族的嫡子必定在右鬓长出一绺银发,这是正当继承人的标志。”



佑俐不眨眼地凝视着基利克的全身像,然后慢慢向后退步,又把视线投向别的画像。这边是一张在雪白襁褓中安睡的婴儿画像,那边则是一张大树下牵着狗的少年画像,他似乎很淘气,脸蛋儿红扑扑的——



“这里摆放的都是基利克的肖像画。”



它们记录了基利克成长经历中的片断。



“可这是怎么回事儿?基利克的暴动不是以悲剧告终了吗?”



碧空把蜡烛放回烛台。



“他坐上王位之后,由于驱使死者军团暴动而受到了严厉的问责。王都的反抗势力——多数都是追随王族的议会成员和贵族们,也就是在被基利克击溃之前贪赃枉法的家伙们,他们对基利克进行了追究和压制。基利克为了讨伐起死回生者和怪物们,率领一支军队从王宫开拔并再也没返回。”



虽说这是迫不得已做出的决断,但因离开了王宫,基利克从率领讨伐军的新王反倒变成了背叛国家的叛逆者。因为对于想把他从王座上拉下来的反对势力来说,并不缺少道义上的借口,招致这场动乱、暴动和怪物横行的正是基利克,他才是万恶的根源——



他的讨伐战争演变成了败走大逃亡,并且在征战中死去。



“但是,民众仍然在支持基利克。因为他是为了黑特兰所有被欺凌的民众而发起暴动的,所以才被剥夺了大王的称号,并被取而代之的新王打上叛逆者的烙印。即使沦落到全国驱逐的绝境,仍有残余势力在帮助他或藏匿他。”



佑俐静静地踱步,在五张肖像画前逐一驻足,确认真伪似的审视,然后点点头。



“卡塔尔哈尔僧院也是那些势力之一,对吗?”



碧空也点点头。



“的确如此!他们至今仍把基利克景仰为民众英雄、悲情的年轻圣王。这里是基利克的房间,佑俐大人!”



即使在三十几年前大规模镇压异教的时期,这里的人们也成功地隐藏了这些肖像画。如果没有强韧的意志和团结精神,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本来还可以装饰得更加富丽堂皇一些。不过,把它们摆在病房的附近,恐怕还是别有用意的吧!”



碧空莞尔一笑:“据说,基利克是站在弱者一方的王者。”



佑俐也以微笑回应。恻隐之心和悲伤使她的胸中隐隐刺痛。不过,如今基利克仍然在此得到众人尊敬,也使佑俐心中的痛楚得以缓解。



“走吧!”佑俐转向肖像画,以贵妇人姿态轻施一礼,然后走出小房间。



她和碧空返回刚才的那间起居室,在书架前背对这边的阿什回身并突然显现出可怕的表情。



“哪儿转悠去了?”



“我迷路了,对不起!”≯ 阿久趴在书架顶上,粉红色鼻头抽动着。



“这里的书本们还是想跟佑俐谈谈。只谈一会儿,可以吧?啊?阿什,可以吧?”



有点儿奇怪啊!这不像阿久的性格,听起来似乎有些心虚。



佑俐走近书架,上面密密匝匝的书脊开始闪烁。



“‘圈子’的守护者、伟大的调音师、戴徽标的幼童、善良之光的使徒、担负封印之理的人啊!”



“奥尔喀斯特”大人——在齐声唱和的同时,书本们的闪烁更加明亮,把佑俐的脸也照亮了。



“欢迎您光临黑特兰!欢迎您光临卡塔尔哈尔!”



“谢谢!”



佑俐一边鞠躬一边被书本们的气势所震慑。刚才那些话是怎么回事?伟大的调音师、担负封印之理——似懂非懂的感觉……总而言之这是第一次听到。



“‘奥尔喀斯特’大人!”齐声唱和变成了独唱,是一个老婆婆的声音,“这次越狱与我们卡塔尔哈尔僧院自古以来的因缘有关。其浓度犹如鲜血,其深度犹如‘圈子’边缘的地狱。‘奥尔喀斯特’大人,让我们通过这位阿久智者,也把自己的智慧奉献出来吧!期望您干出一番大事!”



阿久扭扭捏捏地抽动着鼻子:“嗯,我学了不少本事,还记住了新的咒语。”



“是吗?那太好了!”



阿什不知何时离开书架旁,靠在门口岩壁上交叉着胳膊,表情生硬地怒目而视。那视线令人感到痛苦。



“这,这位是我的仆从——碧空。”



碧空也向书架鞠了一躬,书本们的闪光减弱并乱作一团,就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似地频频眨眼。



碧空的表情也很僵硬,虽然他与佑俐的光照相同,但他却脸色苍白,皮肤像是起了毛。为什么?



“我们,现在要去——”佑俐生硬地刚开口,老婆婆的声音就打断了她,“我知道,‘奥尔喀斯特’大人。



书本们与人类一样,在诉说心中难过的事情时也会微微颤抖。



“请您一定要坚定信念!”



“啊?”这是什么意思?阿久也像很难为情似地挠挠鼻头,这是为什么?



“这次英雄越狱与卡塔尔哈尔僧院有什么关系吗?你刚才说自古就有因缘,那是指什么?”



这时,通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拉特尔医生。



“大家都到齐了吗?”他踏进房间就问,且看着阿什,“终于稳定下来了。他说——既然时机已到,那就不必躲藏了。”



“值得赞赏啊!”阿什像吐唾沫似的说完就站起身来,“走吧!佑俐,去见见面!”



与阿什的精神振奋相反,拉特尔医生无精打采。



“可以见到掌握线索的人吗?”



“就算是那么回事吧!快走!”



佑俐不太情愿离开书架。那当然啦!这算是怎么回事呢?总让人感到像是恶作剧,又觉得一头雾水。



“各位,你们知道我应了解的是什么事情,是吧?现在就在这里告诉我吧!好吗?拜托大家了!”佑俐扶着书架,一边用手触摸书脊一边请求道。阿久跑过来跳上她的肩头。



“应该了解的我都问过了,快走吧,佑俐!”



“你好像也知道某些内情,对吧?那就告诉我嘛!”



“去了就会明白,全都会明白的,佑俐!”



佑俐越听越慌乱,甚至对自己都十分恐惧。可怕,太可怕了!



阿什从对面过来抓住佑俐的胳膊。“别胡思乱想了!”



“不要这样,阿什阁下!”碧空想要庇护佑俐,却被阿什粗暴地推到一边,“你躲开!”



“住手!你干什么?”佑俐顿时勃然大怒,奋然猛撞阿什,并狂乱地挥舞双臂扑向阿什,恨不得拳打脚踢抓挠撕扯他一番,否则难以解气。



佑俐!阿久喊道。



佑俐上下挥舞的手臂在阿什面前戛然定住,因为阿什紧紧地抓住了佑俐的手腕,并发现不仅是右手,左手也被抓住不能动弹。



“你既然是‘奥尔喀斯特’,那就得像个‘奥尔喀斯特’的样子!”



你这疯丫头!阿什低声说着推开了佑俐。趔趄了一下的佑俐被碧空从背后抱住,两人面面相觑。



“‘奥尔喀斯特’大人!”



老婆婆的嗓音带着哭腔颤抖着。



“请您现在跟着‘狼人’去吧!在这个卡塔尔哈尔的深处,‘奥尔喀斯特’大人需要的人正在等候。”



佑俐又瞪了阿什一眼,并问老婆婆:



“刚才在碧空面前你们也降低了亮度,是吧?你们也讨厌碧空吗?你们知道阿什捉弄碧空的原因吗?一直这样吗?阿什老摆臭架子,对碧空那样冷漠,却不告诉我任何重要情况。”



“佑俐大人,没关系!我一”



“什么没关系?我无法理解!你别插嘴!”



“佑俐!”



沉稳的声音。佑俐被轻轻抓住胳膊肘从碧空身边拉开。这是拉特尔医生,他不知何时来到了佑俐身边。



“走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佑俐不知该怎样回敬对方,却还是撅着嘴想说些什么,拉特尔医生只用眼神制止了她。



“那个就是……说来话长,现在不是时候。”



那个?佑俐瞪大了眼睛,难道它不是人吗?



拉特尔医生把噤口吞声的佑俐从房间里带出去,又将同样温和的目光投向了碧空。



“你留在这儿吧!哦,请你留在这里,这是为了佑俐好。”



这对碧空来说,本来也是不可理解的事情,可碧空却老老实实地点点头退了下去。碧空退得太猛,后背撞到了书架上。书本们一阵乱闪。



阿什默默地率先前行,三人在通道上走了一会儿,佑俐对拉特尔医生说:“我不再做没礼貌的事情了,请原谅!”



拉特尔医生莞尔一笑,却已不是最初见面时那种迷人的微笑,双眸中隐含着悲悯的神情。佑俐将此看在眼里。



阿什对这个洞窟似乎了如指掌,脚步毫无迟疑地向前迈进。佑俐在拉特尔医生的陪同下,不时小跑着跟上阿什。



这时只剩他们三人了,连阿久也受命留下守候。它唧唧地叫着反抗,被阿什用手指捏起差点儿扔掉。佑俐生气地制止,碧空却不知为何哄劝了她一番。



走下去才知道,这个洞窟其实比最上层俯视的感觉更加深邃。随着一层层向下,各处点亮的蜡烛和油灯逐渐被松明取代。照明的数量也似乎减少了,黑暗的部分越来越多。从通道边沿扶手向下看,映入眼帘的都是松明火苗。洞窟居民的身影也急剧减少。



拉特尔医生似乎觉察到佑俐的不安情绪,他说:“在最下层的最深处,有一间重病患者专用的隔离病房,我们要去那里!”



“隔离病房?”



“您听迪米特里说过基利克唤醒的死者变成的怪物毒血吧?”



佑俐稍微放缓脚步点点头,喘息有些急促了。



“如果毒素开始表面化,患者不久就会丧命。但就在这短短的期间内,患者会变得极其凶暴。为了保护本人和周围的人们不受伤害,必须使用隔离病房。”



拉特尔医生和蔼的语气中,可以听出类似辩解的话外音。



“这种毒素归结到底就是起死回生魔法的副作用。”



从拉特尔医生的嘴里,蹦出了佑俐原来那个社会的医学术语。



“它的根源就是魔法,解除及治愈除了依靠魔法的力量外别无方策。医学在这里无能为力。”



“解除魔法的研究有进展吗?”



医生轻轻眨了眨眼睛说:



“人们往往会犯一种毫无准备的错误——正在为一种风潮沉迷狂热时却被迫地急转、倒退。”



这样说明就足够了!



“因为,就算现在完成了解毒的魔法,对王族和贵族来说也无利可图。佑俐大人所在的世界也没有什么不同吧?如果不能获得财富和权力,人们是不会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的!”



话虽然说得委婉,但在佑俐听来,拉特尔医生似乎在批评黑特兰的魔法师和魔导士们。



三人终于来到洞窟最下层,在螺旋状坡道的尽头,竖着一对较大的松明。从这里看,头顶上方倒显得更加幽暗,松明爆出的火星与黑烟一起向那黑暗升腾而去。



真可怕——突然,佑俐想道。会不会再也回不到地面上去了?



“这个洞窟并不是垂直地向地下凿挖的。”阿什把沁出汗水的额头上的乱发撩上去说道,“整体上是缓慢地斜向掘进的。你走下来时感觉到了吗?”



一点儿都没感觉到——佑俐摇摇头。



“用你所容易理解的比喻,那就是一个巨大的蚁巢。”



的确如此,这个比喻一说就明白。无数的岔道和无数的小房间,真像是个蚂蚁窝。佑俐想起理科课本里的图片。



“把这样的洞穴改造成人能居住的场所,虽然不够标准,但卡塔尔哈尔的僧人们确实很了不起。无论怎样昏暗、怎样憋屈,这里毕竟是人们用双手打造的居所,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底层!”



有些人只有在这里才能得到安宁,有些人只有在这里才能生存。阿什喃喃自语地说:“所以,你不要摆出那种可怜相嘛!额头上的徽标会伤心呢!”



阿什脸上露出讥讽的微笑,又仿佛在以自己的方式让佑俐振奋起来。



佑俐摸了摸额头,徽标瞬间发出白光,还有微微的温热——这是在鼓励她呢。



“从现在起,不管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再也不会说‘你不要惊慌了’。不过,你也别动不动徒自伤悲。”



“这里的人们都是自愿安居的嘛。佑俐大人!”



明白了。佑俐应答之后,拉特尔医生向前一步从披风下面取出了钥匙串。银色的金属圈上穿着数量惊人的钥匙,看上去沉甸甸的。



“请这边来!”



拉特尔医生走向岩壁上的一条隧洞,门口有铁栅栏封隔。拉特尔医生打开门锁,又拉开铁栅栏中央的小门。



“请当心脚下!”



这条隧洞里没有岔道,侧壁直接排列着小房间,全都装着铁栅栏门。照明又从松明变成了蜡烛,直接扎在岩壁上钉着的钩钉上。蜡泪顺着岩壁流落到通道的地面,凝结成白色蜡块。很冷!彻骨透心的冷!



经过的小房间全都空无一人,只有简陋的木床。



“眼下招呼特殊的客人就已经忙不过来,其他病人都转到上面去了。”



这次是手提钥匙串的拉特尔医生打头阵,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另一个小门,打开之后又是一道小门。怪不得要带那么多钥匙!



如此森严幽闭的到底是什么人物?



佑俐不由地做出戒备姿态,脚步越来越沉重,恐惧心理使呼吸急促起来。要是碧空跟来就好了!要是阿久在身边,也能调侃几句缓解紧张气氛呢!



“不必害怕!”拉特尔医生回头看看佑俐,“这里没有什么人能让佑俐大人害怕。”



正在此时——从洞穴深处传来某种沉重挤压的声响,就像要把合页老朽锈蚀的门扇强行撬开的声响,就像推开尘封几百年的石棺盖的声响。



三人停下脚步,佑俐打了个寒战,有所省悟。



这不是声响,而是“声音”,是某个人的声音。一股寒气窜上脊背,佑俐猛地向右转身就跑。不行、不行、不行!这种地方连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



她的身体撞在后面的铁栅栏门上,惊慌之余没有抓住小门上的把手。她狼狈不堪地喘着粗气,膝头乱颤,冷汗流下脊背,眼中噙着泪水。



“佑俐大人!”拉特尔医生在喊她。



我才不管呢!什么不必害怕!



又是一阵洞穴深处传来那种声音,比刚才更加强烈,听得更加清楚。那是呼唤的声音!



佑俐终于拉开小门,弯着腰,碰了头,好不容易才逃出门去。第三次呼唤声追随她的背后传来,在狭窄隧洞的侧壁和洞顶发出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