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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1 / 2)



第六章事件



1



半梦半醒间,我做了个梦。



陌生的街道,微风吹拂。天空乌云密布,四周却出奇地亮。



这是梦——我站在街头,心里如此想。



矮石墙上装有不锈钢围篱,我靠在围篱上。围篱的另一端是像公园一样的开放场所。许多穿着浅蓝色围兜的小孩子,手牵着手,围成一圈。七惠也穿着相同的围兜站在那里,打着拍子,笑逐颜开地唱着歌。



她在唱歌。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七惠的声音,但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似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在梦中,她可以唱歌,可以说话,也可以大声欢笑。



我没听过那首歌,有点像童谣,又像是圣歌。我从未完整听完一首圣歌,但就是那样的感觉,没错。



七惠并没有发现我。即使我叫她,她也听不到。果然是梦……否则怎么可能听不到。于是,我又叫了几次。只要这样,就会醒来……



这时我发现,并不是七惠在唱歌。歌声是从外面传来的。



在离小孩子不远的地方,织田直也穿着白衬衫站在那里,他看着那群孩子,看着七惠,兀自唱着歌。



是他的声音。



直也没有发现我。我似乎不存在。直也嘴角带着笑,继续唱着歌。孩子们蹦蹦跳跳的,七惠也微笑着。



我试着叫他。



直也慢慢抬起头看着我。



他没有停止歌唱,笑容也没有从他脸上消失。他只是慢慢转过身去,好像站在旋转台上一样,轻巧地转过身去,静静离去。我看不到他的脚,他越走越远。



我想追上去,想跨过栏杆,但不知不觉中,栏杆变高了,我抬头一看,栏杆顶部消失在云端。我急忙寻找直也的背影,他已经走远了。



他背上沾了红色的东西。像油漆一样红,不断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在他渐渐远去的路上,像拖着某种重物走过的痕迹般,一滴又一滴的红色留在那里。



是血。



当我弄明白时,变得头重脚轻起来,身体摇晃着,视野也开始晃动。我想叫住直也,但声音已变得颤抖起来。我叫了他好几次。渐渐地,我再也叫不出声来,身体摇晃得太厉害了,周围也变成一片模糊的白色……



我睁开眼睛,七惠正看着我。她醒了。



她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她把我摇醒。我最先感受到的,就是她温暖的手。好温暖,温暖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发烧了。



我终于回到了现实,看着房间的天花板——啊,原来是梦。



我打开台灯,把灯向外推了推,以免灯光刺到眼睛。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七惠摇摇头,用指尖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我的额头正流着汗。



“我说梦话了?”



她点点头。



“我做了个梦。”



七惠歪着头,似乎是问什么梦。她的表情就像半夜陪在病童身旁的母亲。



“现在几点了?”



我伸长脖子,看到枕边的闹钟——凌晨两点,这表示一天结束了,“一星期”期限已过,正要进入第二天。



迄今为止,除了慎司受重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慎司已经过了危险期,他中间醒过来一次。当时他父母和负责办案的警官进去看他,他不能说话。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神呆滞,似乎什么都看不到,这让稻村德雄十分担心。之后慎司又昏昏沉睡过去,因此,还无法听他亲口向大家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目前这种状况,我不能排除袭击他的人就是恐吓我的无名氏。



“我可不这么认为。那些恐吓只是做秀。”



“你想想,对方不需要做任何事,就已经达到目的了。开出一星期的期限,让我们整天担心吊胆的,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看到我们乱成一团,他可爽死了。要是一天到晚都是这种事,还真会精神崩溃!”



言之有理。但我无法全盘接受,我无法相信事情竟然这么简单。我不认为对方只是在玩“狼来了”的游戏……



七惠仍然一脸担心,我挤出一个笑容。



“半夜最容易做噩梦了。”



她举起右手,用食指指腹敲了两次下巴,那是“真的吗”的手语。



“真的。这是一天中血液循环最慢的时候。”



七惠皱着脸,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拉着毯子盖住她的肩膀,她顺从地趴在枕头上。



最近,她似乎也睡得不太安稳。有时候,我本以为她睡着了,却发现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这种时候,即使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回答。



“学生时代,我有个同学——”我看着天花板说道,七惠转头看着我,“即使半夜睡得再熟,在地震发生前,一定会醒过来。他说,他不想上厕所却突然醒来,百分之百会有地震。”



七惠终于轻轻笑出来。



“是不是很怪?但可不是开玩笑。他说,睡觉时,平时大脑没运转的部分很清醒地运转着,第六感会特别强。”



正当我晃着头这么说着,电话响了。



七惠吓了一跳。尽管已经把音量调小了,但铃声在黑夜中听起来还是特别刺耳。在第一次铃声结束前,我就起身下床,第二次铃声刚响,我已经拿起了听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生驹的声音。



“你没睡吗?”



“刚好醒着。”



“你第六感很强。”生驹的声音很低沉,“你现在坐着吗?最好坐着听我说。”



他说话的语气很严肃,就像穿戴整齐时那种说话语气。



“发生了什么事?”



听我这么一问,他用更低沉的声音说:“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告诉七惠时,最好想一下先说什么后说什么,不要吓着她。”



七惠也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我。



“听好了,警察正在找你。”



我太震惊了,以至于来不及反应在脸上。



“他们打电话去你家,找不到你,慌了手脚,就找到我这里来了,我已经把七惠家的地址告诉他们了,刑警应该马上就到了。”



“找我干吗?”



生驹用力吸口气说:“昨天深夜,川崎小枝子被绑架了。”



或许这次我显出惊讶了吧,七惠坐直了身体。



“目前,我只知道这些。她被绑架了,警方正在找你。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你脑袋清醒一点等着吧。”



生驹话音未落,公寓门口响起敲门声。



两名刑警像事先说好一样,都穿着灰色西装。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人堵住出路。



刑警的说明简单明了。昨天晚上十一点半,小枝子于住家附近的路上被绑架,之后就行踪不明。歹徒已经打过一次电话给家属,川崎明男在凌晨一点三十五分打电话报的案。



“我们是来接你的,”刑警说道,“请你现在就去川崎家,接下来,在那里待命的人会告诉你怎么做。”



“怎么回事?”



“绑架川崎夫人的绑匪指名要和你交涉,他说你很清楚原因。”



没有必要问“为什么”,刑警似乎已经了解相关情况。



“我想要选谁,谁就倒霉”又在我耳边响起。



“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川崎明男告诉我们的。虽然目前不能确定,但似乎是恐吓你的人采取的行动。”



两位刑警、我和七惠站在厨房说着话,好像排演节目一样。地板的凉意悄悄从脚底爬上来。



“可能会很麻烦,请你作好心理准备。不过,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和人质的安全。”



“当然,”另一名刑警说道,“如果说你是这起绑架案的绑匪之一,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似乎想吓住我,看来他们两人分别扮演黑脸和白脸。



“说得有道理。”我说完,七惠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刑警对七惠说:“我们的工作就是怀疑别人。他是你男朋友吗?”



七惠缩着下巴点点头。刑警纳闷地挑起眉毛,我说:“如果要盘问她,最好找一个懂手语的人。不知道你们警方有没有这种人?”



“叫女警来吧。”刑警说完,转头对我说:“不好意思,请你把脚张开,手举起来。”



我照做了,刑警很快搜了身,然后用大拇指指了指门口。



“好,可以走了。你出去后,会有人来接你。这里我们也会派人保护,你不用担心。”



“拜托了。”



另一名刑警紧跟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打开门。来到走廊时,我想要安慰七惠,却不知说什么好。她轻轻摇摇手,向我示意。



我明白她的意思,是“路上小心”。她相信,只要用这句话送我出门,我一定会回来对她说“我回来了”。



门外,星星闪烁。夜晚的空气很清新,月亮大刺刺地缺了一一块,好像被人随意扔到天上,就那么悬着,随兴地俯视着地上的一切。



我和两名刑警快步朝大路走去,后方静静驶来一辆出租车,在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门开了。我上车时,刑警按住我的头。



“后面还跟着一辆车,你不要回头看。”车子开动后,乔装成司机的刑警对我说。“下车时,要尽量保持平静。歹徒很可能在附近观察。你要装出付钱的样子。总之,必须镇定,明白吗?”



“计价器。”



“什么?”



“你没按下计价器。”



刑警笑了起来:“对,就是要保持这种镇定。”



2



川崎家只有一楼亮着灯。



川崎明男最先走出来,脖子上还系着领带。好像刚下班,只脱掉上衣而已。



他瞪着我,没有马上开口,苍白的脸上表情僵硬,垂在身体两侧的手颤抖着。似乎是为了平息颤抖,他握紧拳头说道:“会变成这样——”



都是你的错。我知道他想这么说。



“对不起。”我说。



他无力地垂下头来,摸了摸额头说:“不好意思……责怪你也没有用……”



在川崎背后,一个矮胖男人倚靠着门边。他穿着灰色西装,上衣完全敞开。



“你是高坂昭吾先生吧?”浑厚的男中音。“请进来吧。”



窗帘完全拉上的客厅里,有四个穿西装的男人。矮胖男人把我带到坐在茶几旁的矮个子男人面前,对方站了起来,高度只到我肩膀。



“我是警视厅侦查一科特殊犯罪侦查组的伊藤警部。”



从他平静的声音里感受不到丝毫紧张。他迅速介绍了身边的同事,最后说:“这一事件的专案小组,由我担任指挥官。或许你会觉得很麻烦,但从现在开始,任何细节都要听从我的指示,明白吗?”



“我明白。”



刚才的男中音请我坐下,他是中桐巡查组长。我只记得指挥官和他的名字,两人都大约五十岁,中桐刑警看起来比较年长。



桌上放着一只白色电话,连着录音机,旁边放着耳机和另外一台机器,应该是扩音器。桌上还摊着一张大地图,在两个位置上有红色标记,应该是川崎家和小枝子被绑架的现场。以川崎家为中心,四周画了许多间隔五厘米左右的同心圆。



上次造访时,这个房间所散发出的矫揉造作的气氛如今已荡然无存。小枝子精心培植的观赏植物盆栽被搬到一旁,隔间的门敞开着,有两个刑警进进出出,在隔壁房间装无线对讲机。小枝子看的装潢书上,一定没介绍这类东西出现时,到底该如何摆设吧。



“首先,说明一下目前的情况。”伊藤警部将手放在桌上。他的手很大,和矮小的身体很不协调。



“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小枝子夫人是在什么情况下被带走的。今天晚上,夫人有事外出,在这里——”他指了指地图上的红色标记,“被绑架了。这里是很小的十字路口,少有人经过,目前还没找到目击证人,附近居民也没听到过呼救或争吵的声音,但夫人的一只鞋落在现场。”



警部说话时直视着我。我知道他在观察我的反应。



川崎明男慢吞吞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瞥了他一眼。



“你不在家吗?”



“你没资格质问我。”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然后抱着头说,“我今晚参加了一个重要的聚会。”



“已经过了一星期的期限。”伊藤警部插嘴。



“才过了一天而已。”



“没错。这正是最可怕的地方。”中桐刑警说道,“不管什么事,不管对方是谁,一旦过了期限,人们就往往以为事情结束了,所以,期限一过,就容易大意,这是人之常情。”



“我一开始就没当一回事。”川崎垂着头。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呼出来的气里还带着酒味。“为什么事到如今,你的事还会牵连到内人?岂有此理。如果恐吓你的人不知道小枝子和你分手了还情有可原,但恰恰相反,这不是太诡异了吗?”



静默片刻后,伊藤警部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我,“请你老实告诉我们,你和川崎小枝子真的断绝来往了吗?”



“断得很彻底。”我回答。“这三年完全没联络过。第一次接到恐吓电话时,提到了她,我才和她联络的。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她结婚了,也不知道她住在这儿。”



警部一副“你可以装得更像一点”的表情,“谎话或许可以骗过别人,但骗不了我们,只会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没说谎。”



“我不相信。”川崎出其不意地抬头说道,醉眼惺忪地看着我,“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



“随你便。”



两位刑警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看着我和川崎。那眼神就像把我们放在天平的两端,衡量哪一方更重似的。



“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和你太太毫无瓜葛,就这么简单。”



川崎突然吼起来:“那为什么找她下手?你说啊?为什么?不是和你有关系,事情会这样吗?”



他一副要扑过来的样子,中桐刑警轻轻按住他。



“别说了。”刑警说道。“你要不去休息一下?如果对方打电话来,我们会立刻叫你。”



川崎斜眼看着我,听到刑警的话,才转头看着刑警,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无力地站起来:“我去洗把脸。”



这时三宅令子刚好走进来。玄关的门急急地打开、关上,我一抬头便看到她站在面前。



她没有化妆,面容憔悴,紧闭的嘴拉成一条直线,身上穿着一件素雅的连衣裙,打着赤脚,看起来像是随手抓了件衣服套在身上就冲出来了,但依然楚楚动人。



中桐刑警迅速站起来,从盥洗室走出来的川崎立刻搂着令子的肩膀走进厨房。虽然我可以听到他们低低的说话声,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到令子叫了声“副理事长”,中桐刑警就把厨房的门关上了。



“好吧,现在就请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我说了迄今为止发生的事。在我说明时,警部打断了我两次。一次是我说到空白信纸的恐吓信时,他问:“这些信现在在哪里?丢了吗?”



“在编辑部的办公桌抽屉里,总共有八封。”



警部指示手下去编辑部拿信。第二次是我谈到稻村慎司受伤时。



“这位少年是你的朋友吗?”



“对。”



“以前就认识?”



“不,最近。”



“他目前可以说话吗?”



“昨天还不行,还处于半昏迷状态。”



警部点点头,翻着手上的笔记本,“三村七惠和你关系很密切吧?你和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最近一个月。”



“嗯。”警部用力合上笔记本。“太诡异了。不管这个人是谁,他对你怀恨在心,跟踪你,恐吓你,最后还对你前任女友下手。”



“对。我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件事一开始就令人费解,我完全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指向小枝子女士。”



警部用食指敲着下巴凹陷的部分,沉思良久。



“会不会你们做过的某件事招致了某人的恨意?”



我立刻摇头,警部露出“明白了”的表情。



“你肯定?”



“事情一发生,我就绞尽脑汁想破了头,也去调查了,但完全没有线索,至少在我看来完全不可能。我觉得这不是针对我个人,如果是冲着《亚罗》而来,刚好挑上了我,还比较有可能。”



伊藤警部缓缓点着头。



“我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挑上我?为什么又提到小枝子的名字?对方给我打了两次电话,我也问过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愿意说,我随时洗耳恭听,但对方就是不回答,没有留下任何一句可以当作线索的话。”



“你可以分辨出对方的声音吗?如果再次听到,你听得出来吗?”



“可以。”



“这么一来——”警部把双手指尖贴在一起,抬眼看着天花板,“就只能问歹徒了。”



我下意识地看看电话,电话始终没响。一位警员在隔壁房间喊警部过去,他轻巧地站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时,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声音也依然如故。



“没找到。”警部坐下来时说道。



“什么东西?”



“八封恐吓信。在你说的地方找不到那八封信。”



3



电话是凌晨三点二十分打来的。原本渐渐放松的心弦,在夜深人静的此刻被扯了出来,再度紧绷,发出声响。这种声音比电话铃声更清晰地传入耳中。



川崎将手放在听筒上,看着伊藤警部,戴着耳机的中桐刑警开始录音,对伊藤警部点点头。



“这里是川崎家。”



川崎声音沙哑地接了电话。他的右眉不停抖动。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急促地回答了两次“是”、“是”。



“小枝子安全吗?现在安全吗?”



对方似乎没回答。川崎疲惫、泛着油光的脸转向我,递出听筒。



“他说要你听电话。”



我把听筒放在耳边,传来嘶哑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人的声音。



“晚上好。还是应该说早上好?”



那不像是之前两次听到的分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我有点意外,没有及时回话。始终注视着我的伊藤警部探出身体,挑起眉毛,一副“怎么了”的表情。



“喂?喂?是高坂先生吗?是我,好久不见。”



“你的声音和以前不一样。”



“是吗?我只是调整了一下而已。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之前就预示过了。”



伊藤警部向我点点头,我说:“已经过了一星期的期限了。”



“我也有很多事要安排嘛。”



“小枝子小姐还好吧?”



对方低沉地笑了,“你关心吗?”



“当然关心。为什么把她也卷进来?你打算怎么样?”



“咦!你还搞不清楚吗?恭喜你,这是你的报应。你还想不起来吗?”



“想不起来,完全不明白。我想是不是你搞错了?”



我故意挑衅,原以为他会有什么反应,但对方一笑置之。可是——好像并非如此,我觉得对方说话很喘的样子。



“喂?喂?”



“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我可不会上你的当。”对方口气突然急促起来。“川崎小枝子的确在我手上。我让你看证据。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过了佃大桥,往清澄大道方向走,过了商船大学再开一段路,快到永代大道的十字路口前,有一家营业到深夜的餐厅‘爱丽丝’。你去那里的男厕所看一看吧。你一定要亲自去,别人不行。听到了吗?接下来也一样,如果你不照我的要求做,我马上就会知道。”



“要求?你到底有什么要求——”



我还没说完,对方就说了句“就这样,我会等你”,挂了电话。在他挂电话前,我又听到他气喘如牛的声音。



“怎么样?”伊藤警部朝隔壁房间问道。不一会儿,一个长相严肃的年轻刑警探出头来,他身后传来和无线对讲机对话的声音。



“追踪到了,是湾岸填海造地的公用电话。已经派人赶过去了。”



坐在我斜对面的川崎用力抓着椅子扶手。



“追踪到了吗?”



“对。””这么快?”.



“电话追踪的技术进步了,只要一分钟就能追踪到。',



伊藤警部站起身,走向有无线对讲机的房间。中桐刑警和我们留在客厅,我知道现在在等什么。川崎不停地擦脸上的汗,中桐刑警将录音带倒带后,戴上耳机听。



我想象着奔驰的警车和飞奔的警察。虽然这里只有几名刑警,但在夜色中,还有更多的警察在待命。银色的电波在空中穿梭,大批人马奔向一部公用电话,当歹徒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想要逃走时,其中一个警察或许会抢先一步逮住他。



我突然想到被挡在报道绑架案这道墙之外、随时待命的同行们。我本身没参与过绑架案报道,但也有所听闻。他们一定包下了川崎家附近的报亭或咖啡店,成立了“前线基地”,所有人都像短跑健将一样蓄势待发,只等禁止报道令解除的那一刻。



虽然只等了十来分钟,却感觉像一个世纪。警部回到房间,坐回原来的位置,所有人都像等待号令般抬起头。



“只差一步。”警部说道。他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



川崎深深叹了口气,抱着头,蹲在地上,站在他身后的令子把手放在他背上。我第一次看到他们以这种方式相处。



中桐刑警若无其事地把录音带倒带后,重新播放。伊藤警部拿出东京二十三区地图,寻找对方指定的地点。他也显得很冷静。



“等下一次机会吧。还有希望。”他对川崎说。川崎抬起头,点点头,闭上眼睛。当他睁开眼睛时,用颤抖的声音问:



“这样是不是反而把事情搞砸了?”



“这点不用担心。我们进行每一步都会格外谨慎。”警部转头看着我:“对方的声音真的和以前不一样吗?”



“错不了。”



“总之,对方使用了变声器。”中桐刑警看着录音带说道,“但是,有点儿不太对劲。”



“怎么了?”



“那个歹徒,你不觉得他喘得很厉害吗7”



我点点头,“没错。好像哮喘发作一样。”



“以前也这样吗?”



“没有。”



川崎明男突然拍着桌子说:“这种事无关紧要!你们担心歹徒有什么用——”



三宅令子轻轻抓住他的手臂,“副理事长。”



“可以请你跑一趟吗?”警部看着我。



“当然。”



“可能会有危险。”



“对方认识我,没法耍花招。”



“好吧,”警部一边站起来一边说,“安排车子和跟监人员。你身上要装麦克风,不要在意周围的情况,如果感觉靠近你的人具有危险性,拔腿就跑。”



“开什么玩笑!”川崎一脸凶相地说。“追根究底,还不是你惹出来的祸!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跑掉,要把小枝子救回来!”



“我正打算这么做。”我说,“但并不是因为你的要求。”



他一脸苍白地走开了。比川崎镇定的令子似乎用眼神向我表示歉意。



整理好所有装备、接受了几项严格指示后,在等待侦查指挥总部和逮捕组的联络时,我偷偷问中桐刑警。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



“打电话的人完全没提到‘不许报警”或是‘你们没报警吧,如果报了警,可别怪我不客气’之类的话。”



矮胖刑警缓缓点点头。



“绑匪都这样吗?”



他摇摇头:“我从没遇见过这样的绑架案。”



这太不寻常了——不需要我提醒,刑警已经发现了。他轻轻皱着眉头。



我很快就找到了“爱丽丝”。大马路上有一块不停旋转的招牌,整家店是用玻璃装潢的,许多地方都用油漆画着矫情的通俗画。



我又搭上伪装的出租车,车子故意从店的后面绕过去,停在正门之前,还先去专用停车场绕了半圈。那里停了三辆车,其中一辆一看就知道是改装车。



“慢慢下车。”乔装司机的刑警确认前后的情况后说道,“不要回头看。店里已经埋伏了我们的人,你不要看他们。其他的,听候指示。”



虽然是凌晨,店里还是零零星星坐了几个客人。我假装找位子.汛速观察四周。坐在窗边的那几个人好像就是开改装车的青少年,穿着邋遢;中间两人座的位子上坐了一对情侣;角落的雅座有一名中年男子正在看报纸;前方吧台的两名年轻男子,一脸无趣地喝着咖啡,其中一人和我一样,左耳戴着无线耳机。



他把手放在桌上,托着头,巧妙地遮住了耳机。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应该很难察觉。



“不要立刻去洗手间”、“尽可能拖延时间,歹徒很可能在某个地方观察你到底来没来”,这是警方的指示。



服务员走过来,带我到靠窗的座位。当我走过那几个青少年时,烟味和汗臭味扑鼻而来。



当我坐下点完咖啡,左耳的耳机响了:“店里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由于他们事先要求过我,说话简短、嘴巴不要动,于是我遵照嘱咐说:“没有。”



我慢慢站起来,正走在过道上时,门开了,又有一位客人走了进来。刚好过了五分钟。是刑警。



洗手间很小。只有一间厕所,一个小便池,雾面玻璃的洗手台,纸巾架。洗手台上什么也没有,瓷砖地板上也空无一物。我伸手到垃圾箱里翻了翻,只摸到用过的纸巾。



厕所里面很久没打扫了。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的客人也都很懒,纸巾盒里的纸巾已经用完了,旁边三角架上放着一卷用到一半的纸巾。我把抽水马桶的水箱盖打开看了一下,里面装满了水。



什么都没有。



“我找不到。”



我对着衬衫领子下的无线麦克风说,耳机中传来:“仔细找过了吗?”



“是。而且这里没有地方可以藏东西。”



“再仔细找找。静下心来。”



我东看西看,确认每一样东西。没有看到任何不自然的东西,没有任何发现。我蹲下来查看马桶后面,挂在腋下的小型对讲机顶到了肋骨。



后面传来“咚”的一声。我转头一看,是刚才那个看报纸的中年男人,他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他喝醉了。他打开门口的开关,排气扇开始转动。



男人用惺忪的睡眼看着我,茫然站在那里,然后用不带感情的口气说:“如果不付钱给你就不能拉屎吗?”



我让开,他摇摇晃晃进了厕所,用力关上门。



耳机响了起来:“怎么了?”



“有人进来了。”我压低音量说道,“好像是不相干的人。”



“知道了。你出来吧。女警官去查了女洗手间,也没有任何发现。可能被对方摆了一道。”



我走回走廊,刚才那几个青少年正在收银台前付钱。等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叫住正往里面走的服务员:“请问,今天晚上,这一个小时内,有没有在洗手间捡到东西?”



服务员立刻回答:“噢,是那个钱包吗?”



他看了一眼收银台下方,立刻拿出来,“但这是女士钱包。”



那是红色的皮制钱包。还很新,皮革擦得锃亮。



“我可以看看里面吗?好像是我朋友掉的。”



“可以啊。不过,里面既没钱,也没信用卡……”服务员笑得很诡异,“而且被扔在男厕的垃圾桶里。”



我打开一看,里面的确没有现金,只有一张薄薄的塑料卡片。



是妇产科的挂号卡,上面写着“川崎小枝子”。



“是不是找到了?”



打电话的人劈头就这么问。已是凌晨五点。



“我会遵守约定。你现在知道她在我手上了?”



“让我听听她的声音,我要确认她是不是安全。”



“不行,她在睡觉。睡眠不足对胎儿不好。你不知道吗?”



警方要求我尽可能拖延时间,我拼命找话题。我试探般地放慢语气说:“听我说,要不要作个交易?”



“交易?”



“对。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你恨的是我,既然这样,你把川崎太太放了,我当你的人质,这才合情合理。这件事和她无关。你可以指定任何地方,我会一个人去。但你必须放了她。可以吗?”



电话那端的人呼吸不像之前那么急促了,但仍然很喘。戴着耳机监听的中桐刑警,皱着眉头听着他的呼吸声。



“不行。”对方回答。



“为什么?”



“你不值钱。”



伊藤警部紧张地探出身子。



“钱?搞了半天,这才是目的。”



“那当然。你把我的人生毁了,我需要补偿。有钱人才付得起钱,所以我才选择川崎夫人。”



对方的说话方式比内容更加引起我的注意。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对劲。



这不是之前打那两通电话的人。现在这个人比较年轻。



“小子,我是怎么毁了你的人生的?”



就像川崎明男根据不可思议的心理加减乘除法则开始叫我“小子”一样,我也用这种方式称呼对方。结果对方暴跳如雷。



“别叫我小子!”



“为什么?”



“这无关紧要!你不要把我当呆子!”



“我没把你当呆子。你要多少钱?多少钱才能修复你被我破坏的人生?”



我一只眼睛瞄着墙上时钟的秒针说道。刚好一分钟。川崎紧张地走过来。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一亿元。”对方说道。“我还会再打,那些警察烦死人了。”



“警察?什么意思?”



“你不是报警了吗?我都知道啦。”



你看,来了吧——对方说完便传来“咔”的声音。他好像把电话甩开了。过了一分二十秒。一声巨大的杂音后,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把听筒递给伊藤警部,他几乎是同时接过电话。



“他刚才还在说话,一定就在附近!”



警部第一次大声吼着。他变得非常严厉,目露凶光。



过了一会儿,他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找不到?”



警部放下听筒,川崎满脸是汗地问:“这次在哪里?”



“北区,赤羽车站前的电话亭。”



中桐刑警依旧面无表情地倒着录音带,自言自语地说:“他可能长了翅膀。”



“但的确是人。”伊藤警部说道。他看看川崎,又看看我。



“在电话亭的地上,留下了未干的血迹。歹徒好像受了伤。”



4



天亮后,川崎明男开始筹钱。



“你准备筹一亿元吗?”



他怒容满面地回答伊藤警部的问题:“那当然。我要在歹徒打来电话之前筹够钱。”



“交给我去办吧。”三宅令子站起来,“副理事长留在这儿更好。”



川崎瞟了我一眼,“我留在这儿也没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筹钱,再说有什么动静,你们会通知我吧?”



“当然。我们派人保护你。请你多加小心。”



他出门后,令子小心翼翼地问警部:“要不要我帮你们准备一些食物?”



“谢谢,那就麻烦了。”



太阳出来后,整个街道都苏醒过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在窗外响起。虽然在仅有一墙之隔的这幢房子里,为了救一条人命,所有的人和机器都处于待命状态中,但整个街道依然如故。



早晨七点,川崎家的信箱传来投报的声音。中桐刑警喃喃道:“现在才送报吗?比我家还晚。”



吃完早餐,唯一的事情就是等对方下一次联络。刑警用无线对讲机和电话联络,有时候也会蹑手蹑脚地走进走出,但就像汽车空转一样,大家只能随时待命。虽然不时有搜索那两部公用电话的结果和过程汇报传进来,但没有任何令人振奋的消息。



“三宅小姐,你也累了吧?”中桐刑警叫住令子。他响亮的男中音好像温柔的歌声,“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我派一个人护送你回家。”



令子婉拒:“我要留在这里。可能有需要我帮忙的,再说我也很担心夫人,即使回家也心神不宁。”



“不会影响到学校的工作吗?”



“没问题。”



“你呢?”他又转头问我。



“编辑部已经知道情况了,没关系,而且你们也不会放我走。”



“当然。你不在就伤脑筋了。”刑警装傻似的说完,又看着令子,“三宅小姐,要不你去休息一下,总要睡一下。”



令子迟疑了一下,拗不过刑警的强力劝说,于是走上二楼。等她一上楼,中桐刑警立刻走到我旁边。伊藤警部也看着我。



“问你一件事。”



我就知道是这样。“什么事?”



“三宅令子只是秘书吗?”



近距离看他,发现他的脸和鼻子也是又短又胖,都呈钝角,只有目光特别锐利。



“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刑警莞尔一笑:“我的部下搜集到一些情报,听说在圈内很有名。我想你因为工作的关系有所耳闻吧。”



我叹了一口气:“对,我知道。”



“嗯。听说她是川崎的地下情人,暗通款曲已经四年多了。”



“你们已经调查得那么清楚了?”



“我们可是有千里眼和顺风耳的。”



我恍然大悟,终于知道除了镇守这幢房子的“特别小组”,其他刑警都在哪里、干了些什么。原来,他们就像一大群用上了油的轴承做成的、可以扭动鼻子到处跑的机器狗。



“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男中音挑了挑浓眉说道:“你认为呢?”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伊藤警部插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我们原本就很小声,此时中桐刑警更是压低了音量,喃喃自语般地说:“我没有想法,只是比较八卦。”



我瞄了一眼伊藤警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像垂钓的人发觉渔竿前端的钓饵微微震动时的表情。



“对方说他的人生被你毁了。”中桐刑警转头看着我,语气出奇平静。



“对。”



“你干过这种事吗?”



“完全没有。”我摇摇头。“虽然听起来很不负责任,但我根本没干过这种事。我还没这种影响力,也没这份实力。”



中桐刑警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我明白,我很清楚。干我们这行的,也很讨人厌,但如果要我说出一两件与人结怨的事,我还真说不上来。”



生驹也说过同样的话。



“而且,让我觉得事有蹊跷的是——”



“什么事?”警部和刑警异口同声地问。



“歹徒不是一再恐吓吗?我这么穷追猛打地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只字不提,没有透露一点信息,只说什么毁了他的人生,简直就像蹩脚的野台戏台词。这种话谁不会说?”



两位警官互看一眼,警部问:“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我可能只是个幌子。”



“幌子?”



“对。歹徒为了不让别人察觉他绑架小枝子夫人的真正理由,拿我当幌子。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奇怪的恐吓和完全不提怨恨内容这两件事勃有合理解释了。”



警部满脸严肃地瞪着电话。中桐刑警对着天花板“呼”了一声。



“迄今为止,曾有几个人上门跟我抱怨过我造成了他们的困扰。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些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但如果对方真有这种感受,我可以感受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这次的歹徒不一样吗?”



“对。从那个人身上,我感受不到这种情况。但这只是我和对方谈话时的感受,或许不准。”



“不,我不这么认为,”伊藤警部说道,“你和我们一样,我们的工作都是听别人说话——或者说,套出别人的话。”



我有点在意二楼的动静,不由向上望了一眼,继续说:“我的想法或许有点儿一厢情愿,这么一来我就可以推卸责任,所以我不敢在川崎先生和三宅小姐面前提这件事。只是——”



“我明白,”伊藤警部打断我,“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歹徒想说出恨你的理由也说不出来,因为根本就没有理由。如果随便编个理由,反而更容易被拆穿。”



“但是,”中桐刑警仍然看着天花板,“对方也可能真的对你恨之入骨,可说什么也不想让你知道,好让你痛苦一辈子。”



我的头开始晕了,“对,这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找上已经和你没有来往的小枝子夫人?这一点我实在想不通。”



中桐刑警又笑了起来,“警部,你结婚几年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了,别太惊讶,好像有三十五年了吧。”



伊藤警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差不多吧。”



“我结婚三十三年了。”中桐刑警觉得很有趣似的拼命转动着眼珠子。“我常想,撑得还真久。”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从事警察、媒体、医疗或法律相关行业的人,一旦结了婚,会对他们家人的安危有相当程度的心理准备。我并不是夸张,他们会在不知不觉中有所顿悟。所以高坂先生,如果我是你,我内人和儿子遭遇危险的话,我是能够接受的。”



我想了一下,点点头。我突然想起公寓的房东一脸正色地对我说“我永远站在正义的一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捍卫言论的自由”的情景。



中桐刑警继续说道:“你不这么认为吗?既然选择这种职业,家人的安危可就不一定掌握在自己手中了。当然,我并不是无所谓,我也会咽不下这口气,也会非常痛苦。但是,比起给毫不相关的人带来麻烦,这样的结果还算能够接受。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现在这种情况,比对你的家人、朋友和女朋友下手,更让你胆战心惊。小枝子女士已经和你毫无瓜葛了,她过得很幸福,却因为你,卷入无妄之灾,这完全出乎你的意料。你会背负不同的罪恶感。”



我深有体会。



“这就是歹徒的目的吗?”伊藤警部轻声说。



“而且,如果是这种人家——”



我接过中桐刑警没说完的话:“就可以大捞一笔。”



“完全正确。”中桐刑警点点头,自言自语般补充道,“有些人就是会动这种歪脑筋。”



一阵沉默,那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默。我很担心自己会在这种沉重的压迫感下失语,于是赶紧说:“我听说,如果绑架案的人质是成年人,很难活命。真是这样吗?”



虽然问这个问题就像故意去抠未愈的疮疤,但我还是想知道。



“真有这种事吗?”



中桐刑警慢吞吞地回答:“对。”



我不由闭上眼睛。眼睑后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几何图案在跳动。



“但现在不一样了,”刑警面色凝重,“即使是孩子——遇害的情况也大为增加。你最好不要去想这个问题。”



眼看着气氛就要凝重起来,这时候伊藤警部说:“你刚才说,之前恐吓你的人和今天打电话的人声音不一样?”



“对,”这一点我很确定,“不仅声音不同,说话方式也不一样。”



当我说出自己的感受时,两位刑警各有所思。



“而且,还受了伤。”伊藤警部小声嘀咕道,中桐刑警仍然看着天花板。.



“白天应该不会打电话来吧。”



我这么一说,伊藤警部看了我一眼:“什么?”



“如果歹徒受了伤,很容易引起注意,况且他也需要休息,处理伤口——”



“医院方面,我们已经派人守候了,”警部说道,“你说得对。他也可能完全动弹不了了。”



白天真的毫无动静,太阳通过头顶期间,我们都在枯等。



傍晚,入夜后,仍然没有电话。



气氛渐渐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感到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伊藤警部神情更加凝重,他开始和总部商议万一对方不再联络的处理办法。医院依然没有传来好消息。无论歹徒受了何种程度的伤,还没上医院。



虽然警方仍然继续着明察暗访,但依然没什么收获。



“最近有人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陌生人在这幢房子附近张望。”伊藤警部的部下小声报告着。



“听说他抬头看着这幢房子的窗户。他身体好像不太舒服,脸色苍白。”



伊藤警部歪着头凝思,我突然想到慎司,但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可能察觉到这件事,根本就没机会。



川崎筹完钱后回到家里,坐在装有现金的银色公文包旁,被疲劳和忧心摧残得铁青的脸对着墙壁。令子也神情恍惚。



我斜睨着时钟,脑子里反复想着相同的事。等待就像接受拷问一样,我在心里咒骂:王八蛋,赶快打电话来,说什么都好。只要你开口,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快一点,快一点打电话。



不知道是第几次站起来走到窗边了,我从窗帘的缝隙窥探外面,有人拍了拍我的背。是中桐刑警。



“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