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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这点我可以答应你,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了。”



“我可以帮你打点滴补充体力。以前我常帮正志郎打点滴。技术方面请不必担心。打完点滴之后。体力应该就会恢复了。”



静信点点头。



“我会在这里留一盏灯,电池和粮食就放在橱柜里面。”



“……嗯。”



“除此之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我不必靠人血维生,不过人血的效率确实比较好。等一下我得面对一场硬仗,所以……”



静信点点头,他明白辰巳的话中含意。



“……请吧。”



辰巳离开之后不久,沙子带着一盏灯走了进来,静信这才第一次看见房间的模样。四坪大小的房间摆着两张床和一些简单的家具。这里似乎并不是地下室唯一的房间,墙壁的另一端传来微弱的声响。



“很不舒服吗?”



“还好,没想像中的难过。”



“辰巳说他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不重视生命的人。”



“是吗?”



沙子将手中的灯放在床边。双手撑在静信躺着的那张床上。



“你是我们的朋友吗?还是不站在任何一方?”



“我不敢说自己保持中立。至于前一个问题,我也没自信给你肯定的答案,只能说我不是尸鬼的敌人。”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理想主义者。”



“尸鬼也适用于人道主义?”



“适用与否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明白人类跟尸鬼到底有何不同。”



静信叹了口气,看着床边的灯火映射在点滴袋的反光。



“人类和尸鬼拥有同样的逻辑、同样的感情、以及同样的行为,两者难道不是同一种生物?尸鬼必须靠着猎杀人类存活,人类又何尝不曾猎杀其他的生命。或如正志郎所说靠着吃人而活?若将尸鬼视为自私又残酷的生物,我想人类也好不到哪去。”



“或许吧。”



“可是我并不觉得人类是丑陋的生物。为了存活而伤害其他的生命,本来就是所有生物的宿命。人类并不丑陋。人类和尸鬼都一样。如果人类丑陋。尸鬼也一样的丑陋;如果尸鬼残忍,人类也一样的残忍。”



静信闭上眼睛。席卷全身的倦怠感让他觉得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



“不过我却很同情尸鬼。”



“……同情跟人类一样的生物?”



“尸鬼虽然跟人类十分相似,却有一点不同。尸鬼很清楚自己是残酷的生物,人类却对潜伏于体内的残忍因子浑然不觉。”



尸鬼了解自己的罪孽,被迫面对自己的不是,也明白自己不是良善的存在。相较于坚持自己是良善一方的人类,尸鬼显得大为不同。



“猎杀人类是你们维持生命的方法,没有人愿意成为尸鬼。也没有人愿意猎杀人类。你们只是遵照大自然所赋予的本性而活,大家却把你们视为凶器,意欲排除于秩序之外……”



“就像你笔下的该隐。”



静信点点头。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将自己当成该隐。所以才会对你们产生共鸣。“



“告诉我,为什么他要杀了弟弟?”



“……不知道。”



“好吧。我换一个说法。为什么你想杀了自己?”



静信摇摇头。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你觉得呢?”



“你不知道为什么,答案却早写在小说里面——唯独手刃亲弟,才是他唯一的生存之道。”



“如同尸鬼?”



“是的。人总是将杀人的行为赋予为了求生存的名义,这纯粹是出于自己的主观意识。旁人未必这么认为。翻开人类的历史,这似乎成为所有杀人者唯一的理由。”



“或许吧。”



“既生瑜何生亮的心结迫使凶手非杀了对方不可。没有杀意绝对是骗人的。既然杀了弟弟,表示他一定萌生杀意,每一种杀意的背后一定都有动机。”



静信摇头苦笑。



“果然是你。”



“果然?”



“是你在稿纸上留言的吧?”



“我很想看看你写了什么,所以请同伴带了几张原稿出来。你不会见怪吧?”



“不会,反正那篇小说不可能问世。我跟这个村子都撑不了多久了。”



“对不起,都怪我不好。”



“别这么说。你也是出于无奈。”



“真想知道那篇小说的结局。”



静信点点头,他明白小说不会有最后的结局。一方面是没有时间。最重要的是静信根本想不出他杀害弟弟的理由。



(不。)



强忍睡意的静信扪心自问。不可能不知道,小说描述的就是自己内心的杀意,静信确实曾经对自己抱持着庞大的杀意。



(而且……)



既然来到沙子的身边、既然默许外场的灭亡。也就等于对村子的一切抱持着杀意。



3



一接获速见的连络,正志郎立刻离开豪宅。打算走下山坡时。山脚下好几个手持武器的村民映入眼帘,于是他只好躲进林中,沿着林间小道一路赶往神社。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见过正志郎,逼得他非避人耳目不可;可是正志郎并不是尸鬼,在黑暗中移动无疑是一份苦差事。



还来不及接近神社,全村的总电源就被切掉了,所有的灯光瞬间消失,整个村子一片漆黑。停电虽然提供了绝佳的掩护,身为人类的正志郎却也跟其他村民一样目不能视。跌跌撞撞的从二之桥的桥畔走上村道,正志郎走过桥面进入水口。然后钻进神社前方的树林。不具夜视能力固然是一大致命伤,可是也只有自己能接近神社,正志郎还真的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暗中摸索了一阵子之后,终于来到足以将整个神社尽收眼底的树林一角。



神社生起了好几个火堆,人群聚集在办公室到舞殿之间,一块白布就盖在距离正志郎藏匿处不远的地上。



正志郎思索着该如何接近白布的方法,现在抢救回去的话,说不定还有复苏的可能。然而白布的四周总是有人来来去去的,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一段时间之后,几个村民走了过来跟负责看守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掀开了白布。



正志郎别过脸去。白布之下的确是千鹤没错,原本的雍容华贵早已不复见,胸口插了一根碗口大小的木桩,显然已经没救了。



尾崎院长果然不是千鹤驾驭得了的人物。千鹤过于单纯,孩子气当中带着一丝愚蠢。当初决定让她去收服敏夫的时候,正志郎就大感不妥。千鹤似乎将支配敏去视为跟支配正志郎一样的简单。然而主动要求臣服的正志郎毕竟跟抱持着敌意的敏夫不同。更何况大家表面上服从千鹤的命令。主要还是看在沙子和辰巳的份上,悟不出这个道理的愚昧和天真果然成为害死千鹤的元凶。



千鹤是个单纯的小女人,如此下场着实令人不忍。不知道她在最后一刻的时候想些什么,或许是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让她少受点折磨吧。



正志郎看着地上的干鹤。思索将遗骸带回去的方法。这时身后传出一声叹息。苦着一张脸的辰巳也跟了上来。



“……没救了。”



正志郎点点头。辰巳比个手势,两人转身离开一路南下,直到听不见神社的喧嚣。



“沙子对千鹤太过放纵了,不过千鹤自己也大意了点。”



辰巳吸了口气说道。离开神社之后。辰巳紧皱的眉头终于获得纾解,看来他对圣地也是有些忌讳。这个新发现让正志郎感到十分意外。



“尾崎是个狡猾的老狐狸,不是千鹤对付得了的人物。”



“没错,他绝对是个威胁。”



辰巳语毕,转身看着正志郎。



“一定要设法除掉他。替千鹤报仇。可是只要他一直窝在神社。我们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正志郎凝视辰巳。



“沙子不愿离开,看来只有力拼一途可走。村民的人数虽然众多,只要少了领导人,自然会变成一盘散沙。我看不如拿他们杀鸡敬猴。让村民知道反抗我们会有什么下场。”



“不会收到反效果吧?”



“就算有。也只好认了。既然沙子不愿离开。这绝对是唯一的力法。而且若同伴大举逃亡,势必会让外界有所察觉,这可是沙子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说到这里,辰巳摇头苦笑。“更何况沙子根本舍不得放弃这里。”



“一点都不像她的作风。”



在正志郎的眼中,沙子是个难以捉摸的老狐狸,处事明快,绝不拖泥带水。



“她对这个村子有着一份执着吧。当初决定要执行这个计划,就已经不像是沙子的作风了。”



正志郎点点头,或许吧。沙子渴望一个归属,渴望接纳自己的社会,她对千鹤的确是太纵容了点,然而她对正志郎又何尝不够宽容?对父母的孺慕之情是老谋深算的沙子唯一的弱点,即使那只是对外的作戏,也不能否定沙子渴求父母的事实。她需要接纳自己的社会、接纳自己的邻人、以及足以安身立命的土地。沙子对这些事物的执着。事实上也是正志郎寻觅已久的梦想。



“正志郎,拜托你了。”



正志郎点点头。



4



踏着夜色的笃志一路赶往尾崎医院。



佳技下令要杀了尾崎敏夫,笃志想也不想。就判断敏夫一定在医院里面;可是当地看到门窗紧闭的建筑物之后,才猛然醒悟自己真是笨得可以。别说是敏夫了,这种时间医院里面根本不会有人。



(该死。)



忿忿不平的笃志不知道是在咒骂敏夫、抑或自己的愚蠢。



我来告诉你规则是什么。



笃志不想再当个倒楣鬼。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板回一城,让抛弃他的千鹤、奴役他的佳枝以及其他人刮目相看。



(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满腔怒火无处宣泄,笃志绕到医院的后门。雄伟的建筑物耸立在面前,睥睨众生的气势就跟兼正大屋同出一辙,笃志根本不知道敏夫躲在哪个角落。



(不过就是蒙古大夫和死老太婆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笃志伸出拳头,往身旁的落地窗用力挥下,玻璃应声而破。远处传来锣鼓喧天的吵杂声,附近倒是感受不出半点动静。笃志弯腰爬了进去,房间里面摆了张床,上面空荡荡的。



(在哪里?)



笃志走出房门,笔直的回廊映入眼帘。他沿着走廊搜寻每一间房间,却依然一无所获,餐厅里面没人,厨房里面也是空荡荡的。正打算离开厨房的时候,笃志突然想起了什么,只见他拉开流理台下方的橱柜,抽了把杀鱼力插在腰间。右手玩弄着刀尖的笃志有一种错觉,仿佛听到腰间的杀鱼刀不时鼓励他杀人。是的,没什么好顾忌了。



就在四处物色凶器的时候,耳中传来有人拉开纸门的声响。笃志回头一看。忽明忽暗的灯光从厨房门外逐渐逼近,远远的还听到不急不徐的脚步声。眼见苗头不对,笃志连忙躲在碗柜之后。



“敏夫。你回来啦?”



话声甫落。手电筒的光线照亮了厨房。笃志从碗柜后面走了出来,穿着睡衣的女子顿时杏眼圆睁。笃志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等着尾崎孝江发出凄厉的哀号;孝江却只是脸色一沉。



“你在这里做什么?”



孝江对这个面容猥琐的年轻人有些印象。他是大川老板的长子。



做起事来毛毛躁躁的。完全不懂礼数。以前到家里送货的时候,总是惹得享江厉声斥责;然而这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却只敢恨恨的瞪着孝江。既没胆子发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嘴,一副忍气吞声的窝囊相。



如今看到这个没出息的胆小鬼闯入家中,孝江还以为他当起小偷来了。



孝江对村子的八卦不感兴趣,即使笃志死去的消息传人耳中,过些时候也就忘了。她对尾崎家的威望深具信心,满以为只要大喝一声,宵小之徒就会被吓得落荒而逃,因此才会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情。



这种方法在过去履试不爽,从未失败过。



“还愣在那做什么。快点给我滚出去。”



孝江严峻的语气让笃志畏惧了起来;不过他既不是畏惧尾崎家的威信。更不是享江的语气。孝江睥睨他人的眼神让笃志想起了祖母,这才是让他恐惧的原因。



你这个孩子没救了(富雄!)。净做些没出息的勾当(富雄!)。个性别扭、脑袋不好,全身上下找不出半个优点(富雄!)。像你这种家伙,最好是让你爸爸狠狠地修理一顿才知道好歹(富雄,还不教训这个没出息的家伙!)。



笃志发出怒吼,孝江却当他在哀号。或许笃志明白自己闯了大祸,难逃父亲严厉的惩罚,所以才会打从心底害怕了起来。无论是愤怒还是畏惧,都阻止不了笃志抽出刀子的冲动。



“死老太婆,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父亲一定会惩罚笃志。这次的惩罚不再是拳头。父亲将带着木桩出现,亲手了结笃志的生命。



孝江尖叫一声,手电筒滚落地面。她呆呆的望着被尖刀刺了个大洞的胸口。双手拉紧睡衣的领子,试着压住如涌泉般喷出的红色液体。然后再惊讶的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



“我不怕。我已经重生了!”



笃志再度举起手中的杀鱼刀,锐利的刀尖轻松的刺人孝江的腹部,只剩下刀柄还留在外头。用力往后一抽,孝江当场软瘫在地。



“有种就来啊!老子今天就是要宰了你。杀人根本不算什么,老子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了!”



“不要……”



“多你一个也没差!”



孝江趴在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的往外爬。笃志毫不留情的往背上招呼。住手、救命、饶了我吧,孝江没命的求饶l笃志却懒得听她哀号。



“给我安静一点!”



杀鱼力从左而右,将孝江的背部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孝江死命的往前爬,染满鲜血的地板滑不溜丢的。让她活像只手脚不断挣扎的青蛙。笃志再度将刀子对准背心,以全身的力量猛力往前一刺,这才让孝江安静了下来。



喘着气的笃志肩膀不停的上下耸动(或许是他无法根除的习性),举脚猛踹孝江的身体。踹得差不多之后,才抽了另一把菜刀跨过孝江。



“蒙古大夫,给我出来!”



笃志拿着菜刀疯狂的猛砍,检查每一间房间。确定一楼没人之后,又走上二楼继续破坏家具,却依然没发现敏夫的身影。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的他拉开所有的抽屉,正准备将抽屉里的东西倒出来的时候,莫名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笃志只感到眼冒金星,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任凭手中的刀子跌落地面。喉头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叫,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好……)



天就快亮了。笃志寻找时钟,被扫落地上的时钟钟面碎裂,指针散落一地。笃志慌慌张张的打量四周,他必须尽快回到栖身小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时头心一麻,差点失去了思考能力,笃志连忙用力的甩甩头。



——不行,撑不到山入了。



医院附近有没有栖身小屋?平常同伴都躲在哪里?眼看着就快想起来了,记忆却逐渐被黑暗侵蚀。就在答案呼之欲出的那一瞬间,黑暗终于蚀穿了最后一丝的记忆。



(赶快躲进照不到阳光的地方。)



笃志连滚带爬的离开房间,拼命驱使着不听使唤的膝盖。打开走廊对面的门。



(绝对不能被发现。)



一定要躲进父亲找不到的地方。



意识模糊的笃志扶着墙壁走向隔壁的房间。小小的房间虽然开了扇窗户。外头的挡雨板却放了下来,三个衣柜就并排在墙边。笃志关上房门。挣扎的爬进衣柜,衣柜的门却怎么也关不起来。以他目前的情况来看,从里面关上衣柜的确有点困难。



笃志以怒吼来对抗侵蚀大脑的黑暗。他死命的抓住衣柜的门,试了好几次之后。才终于听到门上的插拴彼此密合的金属撞击声。



这已经是笃志的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