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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除了冷气之外,冰箱也是伟大的发明之一。



哈哈,有道理。



顶着大太阳跑遍全村的收获,就只有那个可怕的欧吉桑和黑色的宾士轿车而已。院长还记得七月底的时候,下外场有个孩子被车撞倒的事吧?



敏夫点点头。



从七月底一直到现在,村民都没有看到陌生的面孔跑进村子里来,这段日子可真是天下太平呢。



我看是因为与世隔绝的关系吧?



拿着帽子煽风的高见笑了几声。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特意跑了一趟兼正之家。



难怪会在路上碰到你。兼正之家有什麽不对劲吗?



就是那辆黑色的大型宾士嘛,村子里的人都说那一定是兼正之家的车子。



原来如此,这倒是十分合理的臆测。



嗯,所以我就跑去兼正之家求证,去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居住在那里。



结果呢?



大门内侧好像被闩住了,怎麽推就是推不开,旁边的小门也一样。不过我倒是看了一下里面的情况。



敏夫长大了嘴巴。



你该不会翻墙而过吧?



哈哈高见更加难为情了。



没办法,我就是放不下心嘛。里面的情况可真是惨不忍睹呢。



难道遭小偷了?



这倒不是。前面的庭院原本铺了一大片草皮,却没人浇水,再加上最近的阳光又那麽烈,那些草皮全都枯萎了。我看非重种不可了。



原来如此。敏夫露出微笑。



不过草皮枯萎了也好,若真的有车辆出入的话,只要观察土壤上面有没有车胎的痕迹就知道了。可惜枯萎的草皮上面并没有车胎压过去的痕迹,看来屋子里面真的无人居住,也没有什麽人进出屋子的迹象。之後我还凑在窗户前面往内看,里面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为了保险起见,我还特地绕到屋子後门检查水电和瓦斯。



哦?



可是总开关都没打开,电表也纹丝不动,瓦斯更是没有使用过的迹象。我想屋子里面大概真的没住人才对,否则现在天气这麽热,没有冷气又没有冰箱的话,根本就无法生活。



说的也是。冷气不见得会开整天,冰箱就不一样了。只要冰箱一运作,电表就会开始跑了呢。



看来我还真的白跑一趟。



高见抬起被太阳晒红的脸放声大笑,敏夫也报以同情的苦笑。村子里的每个人都渴望聊天的话题。



严格说来应该是渴望变化。山入事件就像是丢入平静水波之中的石头,替数十年如一日的山村生活投下一个变数。村民们希望事件所激起的波纹能够愈多愈好,因此非常不愿意见到这个事件以偶发的不幸盖棺论定。敏夫十分了解村民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



一起去喝两杯吧。



广泽才刚提议,武藤马上点头表示赞成。一旁的结城也不反对,於是就跟在两人的身後。



後藤田家的葬礼才刚结束,第一次参加葬礼的结城亲眼目睹被埋在地下的棺木。外场的棺木上方没有小窗子,葬礼结束之後,就直接在四周钉上钉子,没有让亲属见最後一面的仪式,就跟火葬场的做法一样。因此就算将棺木埋入土中,亲属也没有将死者埋葬的实感,更没有火葬场当中替死者捡骨时那种与亲人诀别的感受。外场的土葬有着与火葬截然不同的区别。



广泽和武藤一路走向村子的核心又被称为外场,进入商店街一隅的某家店里。



结城感到兴致盎然。搬到村子里已经一年多了,结城经常到商店街来采购日常必须用品,位於商店街一隅的这栋建筑物总是特别引起他的注意。陶砖砌成的白色外墙,往内凹的地方设置了一扇黑色的木制门板,上面还是镶着彩色的雾面玻璃。从外表看起来,这里应该是一个店面,结城却无法透过雾面玻璃窥伺门口的景象。雾面玻璃上面镶着creole的金色字样,看起来应该是店名才对,不过结城却不知道这个字该怎麽念,更不知道这间店到底是在卖些什麽。每次看到这栋建筑,结城就感到十分好奇,不过由於这并不是什麽特别重要的事情,因此他总是心想以後找机会问武藤就好,久而久之就忘了这档子事了。



广泽拉开黑色的木门,沁凉的冷气伴随这清新的钢琴声从屋内传了出来。映入眼帘的吧台和几张小桌子,再加上扑鼻而来的咖啡香,结城心想原来这是一间咖啡厅。



欢迎光临。



吧台里面站着一个年近五十岁的瘦小男子,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裤,看起来就像是经验老到的调酒师。广泽直接走到吧台坐下,结城和武藤分别坐在他的左右。



三位一起来啊?参加丧事吗?



调酒师的语调十分柔和。广泽点点头,叫了一杯冰咖啡,结城也点了一样的饮料。



我们都是同一个治丧互助会的。这位是广泽回头看看结城。结城先生。这位是老板长谷川先生。



长谷川微笑点头。



这位就是工坊的结城先生吗?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哪里哪里原来这里是咖啡厅啊。



长谷川放声大笑。



除了喝咖啡之外,这里也供应简餐,晚上还会提供各式美酒呢。



这个家夥是个怪人。武藤苦笑不已。他就是不肯挂招牌。



有什麽特殊理由吗?我看得出来这里是个店面,不过因为不知道是卖什麽的,所以之前一直不敢进来。这阵子我一直在寻找气氛不错的咖啡厅,想不到这里就有一间。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往後还请多多光临小店。长谷川说完之後,忍不住抿嘴微笑。不挂招牌才好,否则这里迟早称为三姑六婆聚会的场所。一想到要在店里播放低俗的流行歌曲,或是在午餐里面增加纳豆的菜色,我就无法忍受。或许有人觉得我故作清高,不过我就是喜欢挑选客人,格调不高的客人我还不欢迎呢。



你本来就是故作清高。武藤悻悻然。不挂招牌也就算了,竟然还在门口写上一个没人看得懂的英文单字。



那个字要怎麽念?



克立尔。广泽介面。平常听爵士乐吗?



并不排斥。哦,原来是那个知名的爵士乐酒吧啊。既然如此,怎麽不取名为dixie?结城微笑。或是ChickCorea也不错啊。



果然是行家。长谷川大为惊奇。小店一直在等待像您这种热爱爵士乐的客人呢。



结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长谷川先生也是外地来的。广泽也笑了出来。不过他太太倒是道地的外场人。



哦,真的吗?



已经三年了吧?



长谷川以点头回答广泽的问题。



已经三年半了。这段时间承蒙大家的支持,咖啡厅的生意总算上了轨道。刚搬来的时候,还得靠老婆下田耕作,才能勉强糊口呢。



我自己也是外地人,问这种问题似乎有点奇怪。不过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什麽又搬回外场?



长谷川露出苦笑。



我以前在贸易公司做事,四年前独生子意外死亡。



结城顿时为之语塞。



事情都过去了,没什麽好顾忌的啦。自从独生子死於机车意外之後,我就失去了生活的重心,根本提不起劲在都市丛林当中努力打拼。当时独自一人住在外场的老丈人也不幸去世,所以我们就搬了回来,在这里开了间咖啡厅,夫妇俩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原来如此。尊夫人也在店里吗?



她出去了,现在还不到晚餐时间嘛。午餐时间和晚上是最忙的时候,平时只要我一个人顾店就好了。



这里还供应午餐啊?



只是一些简单的家常菜而已,跟晚餐差不了多少。小店主要供应的还是咖啡和酒。



那可真是太好了。外场什麽都好,就是找不到一个可以独饮两杯的地方。



可不是吗。长谷川微笑。当初打算搬到外场的时候,就是这点让我耿耿於怀。外场的确什麽都好,就是少了像样的酒吧和咖啡厅,所以才想乾脆自己开一间算了。我本身也喜欢喝咖啡,更喜欢偶尔小酌一番,开这间店也算是我的兴趣啦。



朝着结城点头微笑之後,长谷川将视线投向一旁的广泽。



今天学校没课吗?啊,差点忘了现在是暑假。



其实我现在不应该在这里的,不过今天特别告了个假出来透透气。



大热天的真是辛苦了。



辛苦倒是不会啦,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整理?



结城的语气带有几分疑惑。



整理墓地啦。墓穴挖完之後,不是要将旁边的地整理一下吗?



Ŷ



村子里一旦有人往生,就必须清出一块埋葬往生者的土地。不过我们的工作是种树,往生者的法事做完之後,就将坟前的卒塔婆放倒,种植新的枞树。若村子里有人过世,需要新的坟地时,我们就将树龄最老的枞树砍掉进行整地,这就叫作整理墓地。墓地没事先整理好的话,後果可是不堪设想。像现在天气这麽热,总不能叫丧家等墓地整理好之後,才将往生者下葬吧。



我们还要负责砍倒枞树?



视情况而定,砍树的工作大部分都是交由安森工业负责。尤其是夏天的时候,不请他们砍树根本就来不及。



安森工业哦,在门前嘛。原来他们也有承揽砍树的工作。



最近房屋翻修的生意愈来愈少了,这阵子他们所承揽的工作几乎都是整理墓地。听说後藤田家的阿吹春天的时候才请他们将墓地整理乾净,所以土壤还算松软,我们挖起来格外轻松。只是一想到亲生儿子竟然比自己早一步躺进去,就不由得同情起阿吹的遭遇。



外场的人都会事先将自己的墓地整理起来吗?



少部分人的确有这种习惯。久病不愈的老人家为了避免替子孙添麻烦,多半都会将自己的墓地事先整理起来,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这麽做啦。这麽说起来,後藤田家的阿吹还真是个体贴儿女的好妈妈。



嗯。



说来真令人鼻酸,我都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她才好。长卧病榻的老人家若不幸去世,子女至少有个心理准备,父母亲的离去虽然不忍,倒还可以接受。可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显得格外凄凉了,就算想要安慰惨遭丧子之痛的父母,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一旁的长谷川喟然叹气,仿佛很能认同广泽的说法。武藤的脸上也挂着心有戚戚的表情。这时广泽凝视着手中的玻璃杯。



我有个刚满四岁的女儿,每当想着女儿先我而去的情景,就会觉得旁人的安慰根本是毫无意义的。



结城心中也浮现出独生子的脸庞。



嗯。



当自己年老力衰、满心以为即将抛下儿子先走一步的时候,儿子突然早一步离开人世父母心中的哀伤与绝望是可想而知的。结城想起阿吹痛不欲生的模样,在喧闹吵杂的葬礼当中,就只有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一旁,仿佛失去了生命的光彩。大家都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她才好,不发一语的阿吹在交头接耳的众人当中显得格外孤独。



这时结城突然皱起眉头。阿吹身边的人与其说是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她,不如说是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没有人关心那位惨遭丧子之痛的老母亲,大家注意的焦点都集中在北山另一边的山入。



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广泽歪着脑袋,试着理解结城的喃喃自语。察觉失态的结城连忙堆出满脸笑容,感觉上却笑得十分勉强。



我只是觉得秀司先生的葬礼很热闹,不过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葬礼本身。本来以为像外场这种小村落应该是充满人情味的,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纷纷替遗族加油打气,一起渡过丧失亲人的阴霾才对。



长谷川和武藤对望一眼,广泽露出十分困惑的苦笑。



结城先生说的没错,今天来参加葬礼的人,注意力的确都不在阿吹和秀司先生的身上。



今天的葬礼简直就像庙会一样。结城知道村民渴望新的话题,更知道山入的惨剧早已成为村民们不可或缺的生活娱乐。然而他不能接受的是,为什麽一定要挑在举行葬礼的时候讨论这个话题。



再说山入事件可是一大惨事,同住在村子里的三个老人家同时死於非命,死状还相当凄惨。我知道村子里不常发生这种大事,因此参加葬礼的人难免会提到这件事,只不过就算再怎麽离奇,也犯不着在葬礼上讨论得口沫横飞吧?山入的那三人也是外场的村民,我觉得像这种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行为十分不可取。



结城先生,你还记得送虫祭那天的事情吗?广泽的语调十分冷静。当时你扛着稻草人从一个祠堂走到另一个祠堂。



嗯,当然记得。



那些祠堂供奉的都是道祖神。



结城有些疑惑,不明白广泽为什麽提到这个。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广泽话中的含意。



道祖神是指看守道路的神明吧?



除了看守道路,还负有庇护全境的职责。外场有许多道祖神,即使是地藏石像或是青面金刚塚也都是以石头刻成的,本身就带有道祖神的性质。道祖神是介於村子内外之间的神祗。



结城思索片刻。



对不起,我对这方面不太熟悉



广泽笑着跟结城道歉。



道祖神原本是介於内外之间的神祗。举例来说,我们习惯以内来称呼自己的家,不过这个内字所代表的含意不仅仅是自家的建筑物本身,而是带有更抽象的意义。举凡自己或是自己的空间、家人,与之相关的各种记忆都包含在内的观念之中。



嗯,的确如此。



建筑物本身的内代表的就是一种界线,指的是被建筑物的内墙或是庭院的外墙所包围的空间,用意就在对外说明从这条线到那条线的范围都是属於我家的意思。不过比较抽象的内就没有所谓的界线了,内之外的范围一定是无法区隔内外的灰色地带,人们口中所谓的内,在某种情况甚至会成为外。







村子的情况也一样。外场在行政区分上被成为外场校区,所涵盖的范围十分明显,都有确实的界线。不过在一般人的观念当中,村子的界线就很暧昧了,因此村子本身就是所谓的内。



就像我们公司、我们的学校一样吗?



没错。我们将村子视为内,然而有内必定有外,这是必然的道理,因此我们很自然的就将整个世界分为内和外两大部分。这麽一来,内外的分界线到底在哪边,就成为大家争议的地方了。



嗯,的确有道理。



一般人习惯二分法,把白的分一边,黑的分一边,最後就剩下不算黑也不算白的灰色地带。灰色地带有时被归类为白色,有时被归类为黑色,端看当时的情况而定。



嗯,或许吧。



同样的,我们的村子这种观念上的界线,就跟内一样的暧昧不清,成为分界上的灰色地带。这种混沌不明的灰色地带就叫作境,你可以将它归类为内,也可以归类为外。道祖神就是境的神祗,掌管内与外之间的区域。



Ŷ



所以道祖神除了保护我们不受外来邪灵和恶鬼的骚扰、庇佑年年丰衣足食之外,有时也可能化身为侵害村民的恶灵,这种两面刃的性质就是道祖神的特徵。自古以来,人们就相信石头是介於生物与无生物之间的物质,因此後人才会在村子的界限附近设立石头、石碑或是地藏石像,将它们当成道祖神膜拜。



原来这就是我们祭祀道祖神的原因。抬着稻草人四处游走,将村子里的秽气、疾病和罪孽一扫而空,然後再丢到外於内外之间的境。仪式进行完毕之後,一定会将道具丢在村子里的某个角落,而不是丢弃在外,这也是因为道祖神两面刃的性质吧?



广泽露出欣慰的微笑。



正是如此。对於村民来说,恶鬼就是疾病的象徵,会随着稻草人走出村子,然後在境的内侧进行净化。



这就是鬼在外,福在内的由来吗?



结城笑了出来,广泽也露齿微笑。



直到现在,微笑的广泽就像温厚的长者。村子里的人依然很重视这些意识。对於村民来说,村子就是内,村子之外的地方就是外,这种区别意识非常强烈。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整个村子也等於是被外界孤立一样。



嗯我了解你想说什麽。



广泽吐了一口气,凝视这手中装满咖啡的玻璃杯。



山入是个即将消失的部落。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三个居民,而且有位处与村子隔绝的山谷里,也难怪村民会对山入产生严重的疏离感。若问山入到底属於村子之内还是之外,无论从过去的历史或是现在的行政划分来看,绝对是属於村子之内。然而在村民的意识当中,山入早就是村子之外的世界了。



结城顿时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山日被村民屏除在内的意识之外,成为属於境的一部分了。



我想应该如此吧。住在山入的三个老人家接连过世,村子里的人当然会将这件事视为天大的惨事,毕竟那三人临死的时候,身边连一个可以照应的人都没有,就这样孤零零的离开人世。不过村民虽然替他们感到难过,却不觉得那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惨事。就像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其他国家发生灾难的时候,我们一样会觉得他们很可怜,一样会同情他们的遭遇,不过却仅止於此而已。山入发生的事件对村民来说欠缺真实感和迫切感,他们只是基於理性的思考,而觉得应该要将那个事件视为一个悲剧罢了。



不过山入也不算是外吧?



嗯,山入是境的一部分,既不属於内,也不属於外,所以村民没办法感同身受,却也不至於将那场悲剧当作茶余饭後的闲聊话题。



经你这麽一说,我就明白了。



这就是为什麽你会觉得大家不把山入当成自己人的原因。再说葬礼原本就是祭祀的一种仪式,祭祀往往会带给别人一种有别於日常生活的特殊感觉,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参加一种仪式,更容易令人与喜气洋洋的庆典互相混淆。若再加上身边发生不寻常的大事,那件大事与自己没什麽关系,却有占得上一点边的话,再这种相乘效果的影响之下,也难怪大家的心情会浮躁起来。



说的也是。



结城点点头,终於弄清楚村民们为什麽会有那种反应了。不过在内心深处,也为这种根深蒂固的排他性感到心寒无比。



八月八日,秀司的葬礼结束的第二天,静信得知山入那三人的遗体已经被送回来的消息。兼任山入部落的治丧主委的安森德次郎打电话过来,跟静信讨论葬礼的时程。



用不着急着办法事,明天晚上再开始守灵就好。



德次郎说得一派轻松,静信却有些迟疑。



这样行吗?



不行也只好行了。秀正的遗体是大女婿办了许多手续之後才领回来的,可是他大概不知道村子的习俗,居然直接将遗体火化。



手里拿着话筒的静信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那秀正不就



都已经烧成灰了,再说什麽也无济於事,更何况大川酒店的老板也将义五郎的遗体火化了。只是没想到他们连三重子也不放过,女婿不知道村子里习惯将往生者土葬,就这样迳自办理火化的手续,决定之前也不跟我们商量一声,真是无情到了极点。



静信沈默了下来。与其说办理手续的女婿无情无义,静信倒觉得依然坚持土葬习惯的村民太过食古不化。村迫家的女婿不是村子里的人,自然不会重视外场的传统,依照一般人的习惯将遗体火化,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不过村民对火葬有着强烈的反感。遗体也好,遗骨也罢,其实都是人死了之後所留下的臭皮囊,然而村民却将遗骨视为不完整的遗体,这种观念一直深植在村民心中,就连静信本身也对火化之後的遗骨抱持着一种怜悯的态度。



反正遗体都被烧成灰了,也不急在一时下葬。再说秀司的葬礼昨天才刚结束,我看还是让大家休息一天,明天再替那三个人办丧事吧。



说的也是。



我今晚会跟着警方将三人的遗骨领回来,到时再跟副住持讨论葬礼的相关事宜。



静信跟对方寒暄几句,就挂上了电话,略事思考之後,看着挂在墙上的黑板。行事历上面写满这几天待办的法事,不过都是由池边和鹤见负责主持。静信在黑板的一角留言之後,就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沿着熟悉的捷径一路下山,来到尾崎医院的後院。静信看着手表,现在正是医院的休息时间,敏夫若是没有出诊,这时应该在休息室休息,或是回到自己的家中。静信贴在休息室的窗前往内窥伺,看到敏夫坐在书桌前面翻阅资料的背影。在玻璃窗敲了两下之後,敏夫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十分郁闷。他举起手叫静信进来,於是静信便打开窗户爬了进去[囧rz]。沁凉的冷气迎面而来,吹得静信精神一振。



你的鼻子可真灵,一下子就闻到死亡的味道。



什麽?



敏夫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静信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三人的遗骨才刚送到,你就跟着出现。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和尚的鼻子比秃鹰还要灵呢。



静信露出苦笑。



随便你说吧。解剖的结果出来了吗?



敏夫将他刚刚翻阅的资料丢在桌上。



SUD。



什麽意思?



不明原因猝死。警方也觉得三人的死因大有问题,还做了彻底的检查,不过就是找不出确切的致死原因。目前检体还在培养当中,大概要三个星期之後才能做出最後的结论。在检体报告出炉之前,他们似乎有以不明原因猝死来结案的打算。这麽草率?



敏夫叹了口气,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村迫爷爷和义五郎爷爷的遗体状况都不甚理想,想要找出真正的死因恐怕相当困难。一般来说,病死的屍体透过解剖找出病因的机率达百分之五十都不到,更遑论两具长期处於高温环境之下,早已腐烂生蛆的屍体,内脏早就已经变成一滩肉泥了。要求警方从一滩肉泥里面找出死因,也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点,再说这种乡下地方又不像东京都或其他大都市有完善的法医制度,进行解剖的只是一般的临床医师而已,能力自然十分有限。



敏夫叹了口气。



村迫家的秀正爷爷生前似乎没有什麽外伤,不过屍体腐烂和损害主要是被昆虫咬伤的部分十分严重,无法判别真正的死因。义五郎先生的遗体也有腐败的情况,不过从寻获的屍块研判,生前也没什麽外伤,几乎都是死後被野狗啃食的伤痕。只是从现场的状况看来,两人的死因实在不像是不明原因猝死。



三重子女士呢?



三重子婆婆也没什麽外伤,解剖遗体之後发现她生前患有不少疾病,所以应该是猝死没错。冠状动脉硬化、心肌发炎、肺部以及腹腔淤血,最明显的就是肝脏组织坏死。进行解剖的医师认为它死於肝功能不全所引发的猛爆性肝炎。







静信点点头。



两个老爷爷的死亡时间大概已经有五六天之久了。不过敏夫突然将脸凑到拿着马克杯的静信面前。三重子婆婆的死亡时间却只有三十个小时。



是不是弄错啦?



不太可能。这件事很玄吧?老爷爷死了之後,老婆婆还跟屍体一起生活了好几天,而且完全没有跟外界联系。那对老夫妻就这样相亲相爱的睡在一起,直到老婆婆有一天从被窝里爬起来,却突然猝死为止。



静信不感到特别讶异。村民们都在谣传三重子是跟着丈夫一起走的,在那种情况之下,也难怪会传出这种说法。



三重子婆婆是自然死亡没错,而且生前还照顾过卧病在床的丈夫,所以秀正爷爷应该不是出了什麽意外才去世的。如果真是出了意外,三重子婆婆应该会打电话向外求援才对。秀正爷爷和义五郎爷爷似乎都是死在被窝里,三重子婆婆死前曾经到我这里来拿药,当时还提到两个老人家的身体都不太舒服。义五郎爷爷一直有高血压的毛病,不过听三重子婆婆说他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还以为是普通的流行性感冒而已。



静信不由得皱起眉头。普通的流行性感冒,这句话最近经常听到。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麽病,反正两个老人家最後就这样死在床上了,所以不是意外死亡,也不是什麽凶杀案。三重子婆婆年事已高,却依然硬撑着身子照顾另外两个老人家,想必连吃饭和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之後两个老人家不幸病逝,心力交瘁的三重子婆婆也跟着倒了下去。



你是指三重子婆婆其实知道两个老爷爷已经过世了,可是当时她的身体状况却已经虚弱到无法通知外界的地步?



这是唯一的可能。不过我不了解的就是她为什麽不打电话?丈夫死在床边,自己的身体又已经虚弱到连走到电话旁边都很困难的话,一般人都会拼死拼活的爬到电话旁边对外求援才对。再说村迫家的电话就在床边,从床上站起来就拿得到电话了,就算站不起来,从被窝里把手伸出来也够得到电话。可是三重子婆婆宁愿不打电话,也要在榻榻米上爬了两公尺远呼吸外头的空气,这点我就真的想不透了。



而且身边的丈夫都已经死了四五天。静信在心中补上一句。三重子婆婆到底在想什麽?



义五郎爷爷患有高血压,这几年一直在服用降血压的药物,所以我想应该是死於高血压所引起的脑溢血,或是心脏方面的疾病才对。不过秀正爷爷的身体一向硬朗,没什麽足以致命的宿疾,所以我想来想去,三重子婆婆所说的流行性感冒应该是唯一的可能。



流感也会要人命吗?



敏夫重重的吐了口气。



该死的时候就是会死,即使只是小小的流感也一样,更何况流感病毒有许多相当可怕的变型株。感冒会引起肺炎,流感可是会对心脏功能造成影响。



也就是说



并不是不可能。



可是怎麽会三个人全都



静信硬生生的把後半段的语尾吞进肚里。



敏夫摇摇手。



也难怪你会觉得讶异,不过就机率来说,并不是全无可能。不过说到机率,我们也不能忽略火星人突然降临,吓死三个老人家的可能性。



静信摇头叹气,敏夫也嗤嗤而笑。



那三个老人家年纪都大了。秀正爷爷固然没什麽大病,呼吸系统却不怎麽好,每次感冒都会引起支气管炎,这次说不定就是死於支气管炎的并发症。三重子婆婆看起来虽然硬朗,平日工作却十分操劳,而且猛爆性肝炎有可能并发急性脑膜炎,患者会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甚至会出现异于常人的举动。说不定她跟死去的丈夫睡在一起的时候,意识早就已经不清楚了。我想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恐怕很难找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不过警方重视的并不是他们三人的遗体,而是散落四处的动物屍体,村迫家和义五郎家的厨房地上也找到好几个动物的屍块,看起来就像被什麽东西吃了一样。你不觉得很恐怖吗?就在厨房里面呢。



是不是野狗吃的?



敏夫耸耸肩膀。



天晓得。姑且不论野狗是不是那麽有教养,会自己跑到厨房吃东西,警方倒是怀疑三个人是死於狂犬病。虽然三重子婆婆的遗体没有检验出狂犬病毒,不过警方倒是特地问我医院里有没有狂犬疫苗,而且还问了好几次。看来警方似乎觉得是精神异常的人干的好事,不过後来解剖结果证明那三人是自然死亡之後,当初的推测就被推翻了。



原来如此。



静信不由得出了口长气。他不知道是因为松了口气的关系,抑或是有其他的理由。



敏夫也跟着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後抬起头来望着静信。



你还要在那里罚站到什麽时候?



安代才刚坐在休息室,律子和小雪就端着几杯茶走了进来。



喝茶。



听到小雪略带嬉闹的话声,安代从邮购目录当中抬起头,朝着她点点头。



谢谢。



哪里,不必客气。小雪挺起有如女童一般瘦弱纤细的胸膛,转头望向背後的门。要不要叫院长一起过来喝茶?还是我直接送进准备室?



不必了啦,我刚刚瞄到副住持来找院长了。



律子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



副住持什麽时候来的?有没有端茶进去招待人家?



我已经端进去了。



真奇怪。小雪拉张椅子坐了下来。每次副住持来的时候,医院里都没人知道。搞不懂他为什麽不走正门,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从後面进来。



安代露出苦笑。



老夫人总是不给他好脸色,他当然不想从正门进来。



为什麽不给他好脸色?



副住持可是佛寺的继承人,在村子里享有最崇高的地位。自古以来,村子里地位最高的就是佛寺,接下来是兼正,再来才是尾崎家。



医生的地位还不是最高的啊?



村子里不是每个人都会生病,却没有人逃得过死亡这一关。再说看病又不见得非到这里不可,可是绝大多数的村民都是佛寺的信众,那里可是村民唯一的菩提寺呢。所有往生的死者都必须经由住持的引导,才能前往极乐世界,因此佛寺自然在村民心中占有最崇高的地位。其实大家早就对这种顺序习以为常了,偏偏老夫人不以为然,她那个人就是不喜欢被别人比下去。



哦。



院长还小的时候,老夫人说什麽也不让他去佛寺玩。佛寺的地位在尾崎家之上,万一老住持送什麽小东西给院长的话,老夫人还得亲自登门回礼才行。可是她那个人心高气傲,怎麽可能向别人低头呢?偏偏老住持的儿子得罪不起,又不能叫院长不可以跟他玩,所以只好不准他去佛寺了。



小雪瞪大了双眼。



哪儿有这麽不讲理的事。



就是说啊。副住持若真的跑来找院长,老夫人再怎麽不愿意,也得要出面招呼才行,而且有需要的时候,还是不得不低声下气的请佛寺帮忙,所以她老人家其实一点都不欢迎副住持来访。可是她又不能跟副住持撕破脸,叫他以後别再来了,所以只要他一直待在院长的房间里面,不到处乱跑的话,老夫人就不会说什麽。这样子就算知道副住持来了,也可以装作不知道,更省下了出面招呼的麻烦。



好复杂的关系。



看到小雪感慨万千的神情,安代不由得笑了出来。



其实住持和副住持都不是会摆架子的人,真不懂老夫人到底是哪里不愉快。



说完之後,安代摇头苦笑。敏夫的母亲尾崎孝江就是这麽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她的娘家是地方上颇具盛名的大型医院,村民将医院的地位排在佛寺以及村长之後的做法着实伤了她的自尊。她自称为医院的老夫人,摆明就是向村民的习俗挑战。老夫人向来是村民们对佛寺和村长家的女主人的敬称,直到最近几年,村民才逐渐接受孝江自称老夫人的坚持。



老院长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在敏夫回到外场接掌医院之前,安代她们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几个护士不但得负责处理院务,还必须帮老院长打扫家里,简直就像是不支薪的女佣。即使休假在家,也会接到老院长打来的电话,要求她们立刻到家里帮忙布置。



有时星期天还得跑去帮他们办茶会呢。安代露齿微笑。那段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开玩笑,要我去帮他们打扫,我立刻辞职走人。



小雪是院长请进来的,所以对老院长时代的事情大概不太清楚。不是我自夸,若不是土生土长的外场人,还真的很难在老院长手底下做事。不过自从院长回来之後,医院的气氛就整个改变了。三年前医院里面连个像样的休息室也没有,吃午饭的时候还得跑到後门的洗衣间去吃。老院长也从来不提供茶包,全都是我们自己出钱买的。



听你这麽一说,我愈来愈尊敬院长了。



小雪认真的态度逗得安代哈哈大笑。



将医院的职员当成自家佣人,自己却从不过问医院的事务,这就是孝江的做法。不管医院再怎麽忙,她也从不下去帮忙(事实上她没有任何执照,想帮忙也无从帮起),甚至不愿意接听病患打来的电话。除非有人以尾崎老夫人当面恭维她,请她参加村子里的聚会,否则她从不主动与村民打交道,平时更是整天足不出户,只有参加茶会或是学日本舞的时候才会出门。



尾崎恭子没有跟婆婆住在一起。敏夫刚回到外场的时候,她也跟着回来住了一阵子,也跟孝江一样喜欢学东学西。後来大概是窝在家里闷烦了,就跑到沟边町开家古董店,还在店面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住在那里。刚开始偶尔还会回外场看看,之後就愈来愈不常回来了。孝江总是看这个媳妇不顺眼,每次媳妇回来的时候,就喜欢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数落媳妇(这反而让恭子愈来愈不想回来);然而看在安代那些老护士的眼中,只觉得做媳妇的恭子固然应该检讨,当婆婆的孝江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院长真可怜。)



矢野妙睁开了双眼,觉得自己好像听到喇叭的声音。这阵子晚上总是睡不沉,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关系,一点点声响就会让她醒过来。国道上面的煞车声、卡车的喇叭声常常让阿妙睁开双眼,不过今晚她却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谁叫起来似的。



枕头旁边的闹钟指着深夜两点,这时阿妙又听见若隐若现的喇叭声。她觉得声音似乎是从位於住家前面的休息站停车场传来的,便起身准备察看。



阿妙的寝室位於後门,面向直通田地的後院,并不在国道的方向。走出寝室的阿妙沿着走廊打算进入设有佛堂的客厅,才刚踏进去,就不由得用手遮住双眼。前面的停车场停着一辆车,车灯正照着阿妙的家。刺眼的远光灯穿过收起的挡雨板直通屋内,照得阿妙狼狈不堪。



怎麽回事啊?



女儿加奈美的声音出现在阿妙身後。单手遮住眼睛的加奈美全身上下被灯光照得一片雪白。



我也不知道。



阿妙回答女儿的同时,喇叭声又响了起来。加奈美穿过客厅走向廊缘,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黑影。



外面在做什麽?



加奈美隔着一条走廊向外面喊话。阿妙听到外头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却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引擎怠速时的运转盖过那个人的说话声,从低沉的引擎声来判断,外面应该停了一辆卡车。



请先熄灭车灯好吗?



加奈美对着停车场的方向大叫。千草休息站的停车场停着一辆大型卡车,以及几辆小型车。刺目的灯光照得加奈美睁不开双眼,她无法辨识停车场里到底停了几辆车子。



外面的人似乎听到加奈美的抗议,车灯很快的就熄灭了。突如其来的黑暗顿时夺去两人的视力,只剩下车灯的残影在眼前飘荡。这时恼人的运转声也停止了,看来外面的人终於想起车子尚未熄火。



好不容易习惯黑暗的加奈美在路灯的帮助之下,看到停车场里停了三辆车。其中有一辆大型卡车,其余的两辆小型车分别是轿车和箱型车。



真是不好意思。



怯生生的声音十分年轻,似乎来自站在箱型车旁边的年轻男子。



你们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吗?



对不起,我们迷路了。



加奈美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个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正朝着加奈美走来,外表看起来还算顺眼。



我们已经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趟,偏偏就是找不到路,只好先停在这里商量对策。



你们要去哪里?



年轻人低下头,显得十分难为情。



我们要去一个叫作外场的部落。



加奈美叹了口气。



这里就是外场。



年轻人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脸上写满惊讶的表情。



你从左边那条路开进去,不用开多久就到外场了。红绿灯下面不是有个路标吗?



年轻人连忙往回走,站在国道边上张望,不一会儿就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



对不起,我们没看见。



那个路标不明显,也难怪你们会没看见。现在知道怎麽走了吧?



嗯。打扰您的清梦,还真是不好意思。



年轻人深深一鞠躬。



这麽晚了到外场有事?



年轻人微笑点点头。



其实我们应该早就到了才对,都怪我这个人做事散漫,所以才会拖到这麽晚。



加奈美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打量着停车场里的大型卡车。在路灯的照射之下,她从车体上看到高砂搬家公司的字样。



搬家吗?你们该不会是兼正的人吧?



兼正?



兼正是村子里的地名,就是指位於外场部落西北高低上的那栋洋房。



年轻人点点头,接着又深深的一鞠躬。



敝姓桐敷,很抱歉这麽晚了还造成您的困扰。



原来他们真的要搬进兼正,加奈美心想。只是怎麽会挑这种时间呢?



沿着村道一路北上,就会看到一座桥。桥的前面有个叉路,直走是通往神社,你们要往左边走。



在神社前面左转吗?



没错。左转之後一路直走,然後再沿着坡道开上去就是了。



谢谢,我知道了。



年轻人深表感谢,再度对深夜打扰表示歉意,就回到卡车旁边跟驾驶交待路线。之後之间他又朝着加奈美一鞠躬,然後就跑回箱型车。这时引擎声再度响起,三辆车再停车场里面回转之後,再度走上国道。殿后的是一辆白色进口车,加奈美隐约看见坐在前面的驾驶以及後座的两个身影。驾驶似乎是个中年男子,後座的两人一个是女子,另一个是小孩。车子从加奈美面前开过去的时候,後座的女子似乎对加奈美点头示意,不过这也有可能是闪烁的光线所造成的错觉。



真是莫名其妙。



阿妙从加奈美的背後探出身子,目送卡车的离去。



就是说嘛,哪儿有人挑这种时间搬家的。



他们真是不折不扣的路痴。



加奈美不由得露出苦笑。村道的入口虽然不明显,从国道通往村子的道路却也没几条,只要手边有本地图,照理说应该不至於找不到才对。再说既然要住到这来,搬家之前总该先过来探个路吧?



加奈美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奇怪。那些人看起来虽然不像可疑人物,行为举止却透露出莫名的诡异。感觉上他们并不是真的想问路,只是故意把加奈美吵起来而已。



(会不会是我想太多了?)



加奈美望向沿着村道蜿蜒而上的车队,白色的轿车看起来似乎相当高级。那个年轻男子不像是住在豪宅里的人,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屋主的威严,搞不好白色轿车里的人才是真正的屋主。若真是如此,自始至终都没有下车的屋主也透露出些许不寻常的气息。



果然如此。



阿妙转过头来看着加奈美,试图理解女儿的含意。



什麽东西果然如此?



兼正之家的新主人果然是个怪人。



阿妙赞同女儿的说法之後,又转过头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