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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1 / 2)



1



「……有没有好一点?」



看到走进房间的身影,祥琼露出紧张的笑容。



「好像扭伤了,谢谢你。」



男人背着她来到北郭这栋摇摇欲坠的房子,当男人把她放下时,她才发现自己无法走路。不知道是在冲上步墙,还是跳下来时扭伤了脚。低头一看,发现在来到这栋房子的这段路上,脚踝已经肿了起来。



祥琼把腿放在床杨上坐了下来,男人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



「幸好勇敢的女孩没有大碍——逃向空地的那个女孩是谁?」



「我不认识她,她只是帮我逃走而已。」



「如果只是热心相助,未免太勇敢了……」



男人自言自语着,祥琼偏着头说:



「这句话也可以用在你身上。」



「喔,也对。」男人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很亲切。



「我叫桓魋,住在北郭,算是佣兵吧。」



「佣兵?你吗?」



男人完全没有「兵」这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因为我的臂力很好,这一带经常有草寇出没,所以就会受雇保护货物……话说回来,根本不需要臂力,只要亮出武器,有几个壮汉充场面就行了。」



「那你还救我?」



桓魋亲切地笑了起来。



「我能理解你丢石头的心情。」



「是喔,」祥琼的肩膀放松下来,「我叫祥琼。」



「祥琼小姐吗?你今晚有住宿的地方吗?城门已经关了。」



祥琼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你可以留在这里。这里是我和其他佣兵一起租的房子,虽然有一些长相很凶恶的人出入,但他们都不是坏人。」



「谢谢……但这样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桓魋笑了起来。



「我们整天看一些充满杀气的脸,看到像你这样的美女就很疗愈,而且,你现在去找旅店恐怕也不方便——因为各种因素的关系。」



祥琼点了点头。也许那些士兵还在追自己。



「但是,你没问题吗?我猜想他们可能记住了你的长相。」



男人露出为难的表情。



「就是啊……可能暂时没办法外出工作,不过反正暂时不愁吃穿,所以也没关系。」



「……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是我主动救你的……我对这里的一些事也有自己的想法。」



祥琼偏着头看着桓魋,桓魋羞赧地笑了笑。



「要缴七成的税,当然有人会缴不出来,这样就要被杀,也未免太超过了。」



「——七成。」



「和州基本上都是七成,真正收七成的豺虎只有止水的乡长而已,其他最多只收五成或六成,但抽取这么重的税,百姓根本无法过日子,和州的百姓都过着和难民一样的生活。」



「太过分了……」



租税通常都是一成,即使抽再重的税,包括赋在内,最多也不会超过三成,抽取七成的税,真的恐怕连三餐都有问题。



「一旦缴不出税,就会落入那样的下场。而且这里的徭役也很重,一下子建城墙,一下子修路,一下子建桥,结果要农民放弃耕作所建的城墙竟然是那副德行。」



「为什么大家都忍受这种情况?」



「因为大家都不希望自己或自己的家人被处以磔刑吧。」



「……是啊。」



桓魋轻轻拍了拍祥琼的肩膀。



「在风波平息之前,你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说完,他又不好意思地说:



「只要在离开之前,帮忙把厨房稍微打扫一下就好。」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栋房子和里家差不多大,以民宅来说,算是很大的房子。四间堂屋围着院子,大门在院子的东南角。桓魋似乎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他住在正房,因为祥琼是他的客人,所以就借住在厅堂对面的卧室。虽说是卧室,但并没有床,只是用床榻代替。



围着院子的三间堂屋内睡了二十几名看起来像士兵的男人,也有两、三个女人,每个女人的体格都很健壮。



隔天起床后,走路时,脚已经不会痛,祥琼决定去厨房打扫抵自己的住宿费。炉灶上的铁锅内都积满了灰尘,平时显然都没有使用。



「……太可怕了。」



「什么?」



祥琼听到有人回答自己的自言自语,吓得跳了起来。



「……吓死我了。」



「真对不起——你可以走路了吗?」



「已经不太痛了……这个厨房有人使用吗?」



桓魋轻轻笑了起来。



「大家都在外面吃饭,不瞒你说,原本想在家里烧壶茶,但你也看到了,这样根本没办法使用。」



「那我来清理一下,让你们至少可以烧茶喝。」



「要不要我帮你?」



既然愿意帮忙,为什么不自己清理?祥琼抬头看着桓魋,桓魋似乎听到了她心里的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是啦,我也知道该打扫一下,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打扫起。」



「太惊讶了,可见你家世很好。」



无论是男是女,一到二十岁就要自立门户,照理说应该懂得照料自己的生活,既然缺乏这种能力,代表家世良好,家里都有佣人,而且即使在自立门户之后,仍然有人上门照料。



「嗯,算是吧。」



「那你先去洗锅子,然后帮忙我汲水。」



「好的。」



听到他一板一眼的回答,祥琼觉得很好笑。两个人分别抱着大锅和小锅从厨房走到后院后,发现水井旁有一个水瓮,里面有一个杓子。想要喝水的人似乎都要自己从那里掬水来喝。



「真的完全没有人在打理……」



「这里的人都不会想到这种事。」



「这个水瓮什么时候洗的?简直难以相信。」



「是喔……?」



「算了,没关系——你是庆国人吗?」



「是啊,你呢?」



「……我是在芳国出生的。」



「从这么远的地方来。」



祥琼在水已经溢出来的水瓮中洗着手,笑了起来。



「是啊……真的很远,我以前不知道,有其他国家竟然在这个季节不下雪。」



「是喔。」桓魋把吊桶丢进水井里附和道。



「我也不知道除了芳国以外,还有其他国家也有磔刑这么可怕的刑罚。」



「嗯。」桓魋把汲起的水倒进水瓮。



「和州很特别,州侯不择手段。」



「不是整个庆国都这样?」



「我不了解庆国所有的地方……不过,只有呀峰会这么乱来。」



「——呀峰?和州侯?」



「是啊。和州有两只豺虎,和州侯呀峰和止水乡乡长升纮。」



「止水乡……我打算去那里。」



「——什么?」



桓魋一脸可怕的表情问道,祥琼忍不住微微缩着肩膀。



「听说那里收容来自戴国的难民,只要去止水,就可以有土地和户籍——你不知道吗?」



桓魃摇着头。



「我不知道这件事,第一次听说。经常有载了很多人的马车去止水,原来是这么回事。」



「果然有这回事……所以我在想,去止水的话,应该可以找到工作。」



「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和州有禽兽,升纮是最大的禽兽。」



「但是,他既然愿意帮助难民……」



「升纮才不会帮助别人,你去了之后,绝对会后悔。」



「怎么会……?」



桓魋露出严肃的表情。



「止水之所以收容难民,代表原本的人口减少了。土地有限,无论再怎么富饶,也不可能不断收容难民。之所以能够收容,就代表有相同数量的人死了。」



「是吗,」祥琼咬着嘴唇,「……原来是这样……」



因为她不了解实情,所以之前还建议其他人去止水。



「——景王在干什么?」



景王为什么让豺虎继续当官,作威作福?庆国不是迎接了新的时代吗?



「王太无能了……」



桓魋叹着气,祥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无能?」



「听说朝廷完全被官吏掌控,先王也一样,根本不在意国家变成怎么样,所以无论是怎样的官吏,她根本都无所谓。」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王这些事?」



桓魋惊讶地瞪大眼睛。



「告诉王这些事?」



「果真如此的话,必须向她提出谏言啊,还是官吏把王当成了傀儡?即使如此,也必须有人让景王清醒啊。」



「你——」



「即使景王不知道国家处于怎样的状态,报应一定会落到景王身上。不能推说不知道,也不能说什么自己能力不足,必须有人告诉她。」



否则,就会落入和祥琼相同的下场,或是和祥琼的父亲相同的下场。



桓魋轻轻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芳国人吗?」



祥琼猛然回过绅,不禁红了脸。



「是……啊……但我并不觉得景王是外人,因为听说她的年纪和我差不多……」祥琼垂下眼睛说:「必须有人告诉她,她一定还不懂得王位的意义。」



「怎么告诉她?她在尧天金波宫的深处。」



「是啊……」



「还是说,在和州放一把火,她就会警觉?」



祥琼抬起头,看着桓魋柔和的笑容。



「如果在九个州到处点火,她会发现自己脚下起火吗?你认为呢?」



「不知道……」



这个男人救了祥琼。一旦保护被士兵追赶的人,和士兵交战,他也会被士兵追捕——他为什么愿意为自己这么做?



他原本就在被人追捕,否则就是想要被追捕。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打算举起叛旗,推翻和州州侯。



「虽然我不知道,但和州的问题必须解决,眼前这种情况未免太过分了,而且,必须设法让景王知道。」



桓魋露出纯真的笑容,



「我也这么认为——赶快收拾一下,你反正也无处可去,暂时在这里住下吧?」



2



铃除了在旅店帮忙打杂,只要有需要,就会骑着三雕去运货、传令。



三骓渐渐开始只听从铃的驾驭,虎啸曾经骑过一次,但被它甩了下来,差点被它可以跳越城墙的蹄子踢到。想要驾驭妖兽,必须有制伏它的霸气,想要让它成为人人可骑的骑兽,必须经过数年时间的调教,压制妖兽的矜持。用这种方式调教后的骑兽虽然变得驯服,但能力也会跟着萎缩。



「铃,希望你成为更出色的主人……」



虎啸生气地瞪着三骓。



「我?」



正在菜园摘菜的铃停下手,回头看着坐在井边的虎啸。



「听说如果主人调教得好,骑兽就会听主人的指挥,你要赶快成为这样的主人,然后吩咐它,乖乖让虎啸骑。」



铃窃声笑了起来。



「我正在努力,但可能还要花很长时间。」



「真是的。原来有了骑兽之后,就不想再骑马了。」



「你也想要骑兽吗?」



「我无论如何都买不起,说了也是白费口舌……话说回来,只要成为士兵,倒是有可能。」



「士兵可以有骑兽吗?」



「如果能够出人头地,就可以有骑兽,只不过还要靠运气,这种事和我无缘。」



「为什么?」



「想要在军队出人头地,必须很有本事,或是至少从少学毕业。王师的将军都要大学毕业,而且还要论军功……在当今的庆国,想要立下军功,就必须受像升纮那种人指使殴打农民……我可不想做这种事。」



「是吗……」



「这种事,关键在于有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嗯?」



虎啸将视线从三骓身上移开,苦笑着说。



「士兵不需要学历,也和出身无关,如果成为士兵,就可以带着夕晖离开和州,但他天资聪颖,很希望他有机会出人头地。如果要带他离开和州,必须在他二十岁之前,我就入其他地方的户籍,但即使我娶老婆,也无法带他一起走……」



虎啸和夕晖这对兄弟没有父母,从小在里家长大,在虎啸二十岁那一年独立的同时,也把夕晖接来一起生活。虎啸在拓峰出生,拓峰有很多土地。因为在拓峰,减少的人口远远多于增加的人口。有人放弃土地逃走,运气更差的,留下了土地却死了。夕晖的户籍也在拓峰,一旦满二十岁,就会被分到拓峰。即使想要卖掉土地去其他城市买一家店也无法如愿,因为其他地方的土地很昂贵,而且当地户籍的人可以优先用比较便宜的价格购买。



「即使用功读书想要进入少学,和州的人只能读和州的少学,如果真的很会读书,可以继续读大学当然另当别论,否则在少学毕业后当官吏,还是会留在和州。即使我娶了老婆搬去他处,也没办法带夕晖一起去,因为国家就是这么规定。如果要解决他的问题,就是我去他州当士兵,或是为他在他州找到老婆……」



虎啸说到这里,用力拍着手说:



「对了,铃,你愿不愿意考虑一下?」



「别开玩笑了。」



铃用装了蔬菜的篮子轻轻打了虎啸。



「这种想法真不像你。在夕晖满二十岁前,让和州的情况改善,不是就解决所有的问题了?」



虎啸露齿而笑。



「那倒是。」



「——有时间为别人操心,不如先操心一下自己吧。」



突然听到夕晖说话的声音,铃和虎啸都慌忙回头看向正房。



「即使我能够去他州,也会因为担心你走不了,因为你这个人脾气暴躁,做事情不动脑筋。」



「我说你啊……」虎啸瞪着夕晖。



夕晖笑着对铃说:「午餐时间快到了。」



住在旅店的客人几乎都是和店主有特殊关系的人,所以旅店的经营几乎只靠用餐时间的收入,厨房的老人厨艺精湛,而且店堂内也很干净,所以即使在这个偏僻的地区,生意还不错,只不过客层的素质并不高。



因为店里也卖酒,所以经常有客人喝醉酒闹事,只要虎啸不在,店里就很不太平。



「铃,多亏了你,店里的客人增加了。」



夕晖整理午餐的碗筷时,对铃笑着说。



「怎么可能?」



「因为这一带没什么女人,虽然目前已经有不少人回国了,但庆国的女人还是很少,因为先王把女人都赶走了。」



「是喔……」



「因为国家很穷,所以女人也很庆幸可以逃出去,都不愿意回来。在他国有工作,或是有一技之长的女人也不回来……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午餐时间结束,在晚餐之前,店内聚集的都是经常出入这里的男人,的确很少见到女人的身影。虽然不至于完全没有,但人数很少。



看到那个女人走进店里,铃停下正在擦拭桌子的手。她穿了一件破旧的棉袍,虽然打扮看起来像男人,但铃立刻知道她是女人。因为她们之前曾经见过。



「……你……」



一头绯红的头发令人过目难忘。



她看到铃,立刻睁大了眼睛。



「……我记得、你叫铃……」



「对,」铃点了点头,「上次……很感谢……」



这个女人在清秀临死前陪伴他,因为当时太慌乱,所以甚至忘了道谢。「不必客气。」对方露出复杂的表情摇着头,铃为她拉了一张椅子。



「请坐……想吃什么?我先给你端杯水。」



铃说完后,冲进厨房。她刚进厨房,发现夕晖站在那里。



「铃,你认识那个人吗?」



「也不算是认识,之前曾经见过一次。」



「是喔。」夕晖没有多说什么,但神情很凝重。



「……怎么了?」



「没事——可以交给你招呼吗?在其他人到之前,我要先把这里整理一下。」



「没问题。」铃笑着,拿了杯子装了热开水后跑回店堂内。



那个少女也一脸凝重的表情巡视着饭堂。



「请喝。」铃放下茶杯,她微微欠身道谢。



「今天只有你在吗?我上次来的时候,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



「你是说虎啸和夕晖吗?虎啸现在出门了,夕晖在厨房——你是来找他们的?」



「不,那倒不是。」



「我叫大木铃。」



「大木……铃。」



少女微微睁大眼睛。



「上次谢谢你……虽然似乎不应该这么说,但很高兴能够听到他的遗言……」



「那个孩子呢?」



「清秀吗?埋在拓峰的墓地。他原本就是庆国人,因为庆国荒废,所以就离乡背井,听到新王登基,他又回来了,没想到却死了。把他埋葬在拓峰,他一定死不瞑目……」



「是吗……」



少女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在奏国遇见清秀,我们一起搭船回到庆国。同一艘船上有好几个庆国人,大家都说新王登基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我猜想他们现在一定很失望。因为即使新王登基了也没用,州侯和乡长照样欺压百姓——你呢?」



「我叫阳子,」她简短地回答,「住在固继。」



「固继——喔,原来是北韦,是隔壁瑛州的——瑛州是好地方吗?」



「怎么说呢……」阳子有点吞吐。



「庆国各地可能都大同小异……但一定比拓峰好一些……」



阳子没有回答。



「人生在世,或许在哪里都一样,过日子并不容易,但有些国家比较幸运,有些国家就没那么幸运。有些地方就是这样,我从才国来,才国的王人很好……一个国家没有好君王,百姓真的很可怜……」



「思。」阳子点了点头。



「真不知道景王在干什么,她知道自己的国家目前所处的状态吗?」



「她是傀儡。」



阳子幽幽地说,铃偏着头。



「啊?」



「因为她很无能,官吏也不信任她,所以什么都做不了,官吏也不让她做任何事,只能默默听命于官吏……」



「是、这样吗?你对尧天很熟吗?」



「不,」阳子了摇头,「只是听说而已。」



「应该只是传闻,我猜想她和先王一样,对政务没有兴趣,所以完全听不到百姓的声音,才会将麦州侯革职。」



「——啊?」



看到阳子瞪大眼睛,铃微微皱着眉头。



「麦州侯是很好的官吏,深受麦州百姓的爱戴,却被景王革职了,竟然放过了和州侯,太让人受不了了。」



「是喔……」阳子站了起来,「我还是不吃饭了,不好意思。」



「你怎么了?」



「没事……因为我刚好路过,所以进来坐一下,其实我并不饿。」



「是吗?那你还会来吗?」



阳子轻轻苦笑后,点了点头。



目送阳子离开后,铃偏着头纳闷,收起了杯子。这时她才想起阳子甚至没有拿起杯子喝水。



「是不是我话太多,她受不了……」



庆国的确很少见到女人,尤其更不容易见到同年纪的女人,所以铃惊觉自己刚才话太多了。



她一脸纳闷地走进厨房,看到夕晖和虎啸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