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昊的预料，一向不会出太大偏差。

即便没有任何征兆，单凭这份血脉相连的心灵感应，他既说出了这句话，苏末也不得不强迫自己相信。

想起那个心思灵动的小人儿，苏末心头泛起阵阵甜甜涩涩的感觉。

雪儿与苍昊之间，显然达成了某些她不甚明了的协议，也有一些秘密，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知道的……或许不是不能，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或者也是没必要说。

说的多了，平添烦恼而已。

苏末无声叹了口气，纵是能想得明白，却毕竟无法阻止心里的些微落寞与伤感。

天下波澜又起，暗藏的势力已经等不及要显露野心，但参照苍昊的态度……似乎局势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般值得放在心上。

“主人。”南风在帘外恭敬地唤了声，“碧月公子又送来了消息。”

“拿进来。”

“是。”

展开信纸一阅，苍昊淡淡道:“传信给他，那个人的身份不必再查，直接斩杀了事。”

“是。”

“传令给玄裳，全力追查楼炎下落。”

“遵旨。”

南风领命退下，苏末轻轻挑眉，“苍昊。”

苍昊淡笑，“什么？”

“海域凶险难测，他们是如何避开世人耳目，悄无声息来到这片大陆的？”

苍昊淡淡道:“很多年前，海域以西的那片领土是一支传奇的铁骑军组成的，他们不仅骁勇善战，脑袋也灵活。因为领土小的缘故，他们的战争很少，人心团结，数十年如一日寻找度过海域的方法，甚至不惜以自身性命为代价，亲身入海试探海的凶险。”

苏末静静听着，觉得有些奇怪，也很想知道，他此前连这个国家的一点信息都没有得到过，此时此刻，怎么又突然对他们的国情了解得如此详细了？

“他们训练死士，以极端惨无人道的方法训练出体质特殊的死士，以纯铁精钢打造出坚不可摧的战船，妄想渡过海域，逐鹿这一片大陆之上的偌大江山。”

苏末皱眉，“从他们的祖先传下来，到现在应该至少有几百年了吧？”

苍昊点头，“或许有了，这一点本王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数字。不过，他们的计划却并没有多少进展。后代子孙沿承祖先遗志，从来没放弃过寻找出路。”

苏末淡淡道:“但这片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海域，却是一个吞噬生命的地狱，任何人想从上面通过，都难如登天。”

“人人都知道深海可怕，却并不知道他究竟可怕在哪里。”苍昊略略起身，给自己和苏末各倒了杯热茶，缓缓啜了口茶润了润喉，才慢慢续道:“所有精钢打造的战船，所有严经训练的死士，接连三番葬送在深海之中，几乎没有人能逃过劫难，甚至没有人能计算出，他们在海上究竟行了多少路程，以及他们死于何处，死于何因。”

“可是现在，却有人已经做到了。”苏末淡然道，“这是不是代表，他们已经找到了渡过海域的方法？”

“也可以这么说。”苍昊淡淡一笑，却没有再说话，径自低头喝茶，模样专注得很。

苏末挑着眉注视着他良久，“苍昊，你说完了？”

“说完了。”苍昊抬眼看她，“末儿，你听得意犹未尽？”

苏末嘴角一抽，一只手忍不住捏上他的脸，恶狠狠地道:“故意吊我胃口是不是？嗯？”

苍昊忍不住笑出声，“末儿，别这么粗鲁，注意你母仪天下的形象。”

苏末哼了一声，放开他的脸，“然后呢？”

“然后？”苍昊放下茶盏，低低叹了口气，“末儿，本王不得不给你一句忠告。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得久了，这脑子也得经常动动，否则可是会生锈的。”

苏末挑眉，正想反驳，却慢慢地陷入了沉思。

须臾，她眸光微亮，“……这是第一批历经生死之后，成功登岸的？”

“对。”苍昊淡笑，“可惜他们太沉不住气，迫不及待地出手，以至于露出了马脚之后，连自身性命也不再保得住。”

“真可怜。”苏末低叹，“好不容易从海上捡回了性命，却又葬送在自己的无知上。”

苍昊淡笑不语。

“其实应该说，他们太自负了，以为可以一击即中。”苏末淡淡冷笑，“不过，在没有掌握足以致胜的兵力之前，他们似乎不应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有时候，野心可以完全冲昏头脑。”苍昊淡漠地道，“将一国储君和东西南北西方镇守大将的性命掌握在手里，等同于掌控了江山社稷的一半在手。”

苏末闻言，静了片刻，缓缓点头，“的确，这不是一个笨方法，只能说是一个赌注。赌赢了，他权势在手，赌输了，他也没有懊悔的余地。”

顿了下，又道:“他们这一批有多少人？”

“不足百人。”苍昊神色自若，“正确来说，是九十七人。长亭已经完全掌握住了他们的行踪，想要除掉他们，易如反掌。”

“他们一死，便没有任何人可以传送消息回去，那边也不会有人知道，已经有人安然渡过了深海。”

“不管他们来到这里是属于意外的侥幸，还是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诀……”苍昊漫不经心却语气笃定地道，“他们的野心，到此为止。”

“可是他们不会放弃。”苏末淡淡道，“子子孙孙坚持了几百年，以后还会有无数个几百年，他们终有一天会寻找到一个正确的路径，或者打造出无惧任何凶险的战船武器。”

“本王管不了千百年后的事情，也无法决定千百年后，天下是真正归一，还是再度支离破碎。”苍昊漠然一笑，“西域以西的屏障，本王会让苏澈负责，至少在本王在世的这段时间，他们不会有机会踏入这片领土。”

天下之事，本就是分分合合。但人的通病却往往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留下一些隐患传给子孙后代，对于数十年乃至几百年之后的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苏末起身，“国家大事说得多了，委实感觉到累，我们去逛逛御花园吧。”